【陈力娇小小说作品】

方向
发表在《文艺生活•精品小小说》2007年2期、《金山》2007年5期

　　付小言被杀，何冰暴跳如雷。

何冰是检察院公诉科长，付小言是他的结拜兄弟。当初付小言母亲大流血死后，付小言和何冰就食一个母乳长大。现在付小言被杀，永远地没有了生命，何冰怎能控制火气，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血债要用血来还。

关押罪犯的地方，是城北公安局的看守所。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之上，就看守所独立门户，寂寥孤伶，四周无靠。二十米远的地方有几棵矮树，即使是江洋大盗，也无法攀越。

何冰来到看守所时，漆黑的大门外，早已候着女一个人。见到何冰，一下子拦住他，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何长官，我认识你，你救救我儿子吧，他不是有意的，他是错杀了人啊。

何冰最讨厌这种事，杀人还有错杀的？杀杀你，试试。正当何冰目不斜视想绕过女人进入看守所时，却不料从女人口中迸出一句话，让何冰不得不停住脚步。女人说，何长官，你不能没良心啊，你还吃过我做的饭呐，过日子谁家容易，我变着法，没让你饿着过。

这句话喊回了何冰的魂，他这才从悲痛中把自己提了出来。

何冰定睛看去，认出这是几年前，他去冯村调查案子时，遇到的那位房东大嫂。大嫂对何冰好，净捡好吃的给何冰做，何冰在她家一住就是两个月。

何冰搀扶起已经跪在地上的女人，说，怎么会是你？你是说小旺杀了人？

女人唯一的儿子叫小旺，当初何冰在时，他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想现在竟杀人了。

女人见何冰认出自己，就越发泪如雨下，她说，是小旺杀了人，小旺想去当兵，验兵员说他户口是假的，他就想杀验兵员，结果却把武装部长杀了。

何冰彻底愣了，他没想到怪事都让自己摊上了，武装部长就是付小言啊。而这个小旺他也了解，他回城后不久，大嫂来找过他，让他给小旺改户口，她想提前送小旺当兵，何冰没答应。现在算算小旺也有十七八岁了。

何冰明白这些后，脑门儿立即渗出汗珠，有良久他才问女人，户口上小旺多大年龄？女人说，户口是十九，实际是未满十八岁，不知哪个灭良心的，把这事给捅了出去，不然小旺是不会杀人的。

女人再说什么，何冰都听不清了，作为公诉科长，他比谁都明白，小旺只有按户口立案才能判死刑，不然是判不了死刑的。如果小旺不去偿命，那付小言的死就更冤了。

何冰掏出烟吸上，他想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女人不容何冰思考，又哭着说，何长官，看在我给你做过饭的份上，你托人让我见一见小旺吧，就见一面，是死是活，我这当妈的也对得起他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得死，女人越哭越厉害了。

何冰看着女人，内心翻江蹈海，他不由地掏出一百元钱，说，在没立案之前，是不允许家长与罪犯见面的，你可以给小旺买点吃的，我让律师为你带进去。

女人应允，接钱啜泣离去。

女人走后，何冰一连吸了三支烟，他在想，判不判小旺死刑，全看自己怎么起诉了，小旺可以按户口的年龄量刑，也可以追究假户口按实际年龄量刑。自己有必要为他追究假户口吗？那不就等于让杀害付小言的人逍遥法外了吗？而假户口当年自己没给他办，他们又是找谁帮着办的呢？何冰一时糊涂了。

何冰在看守所的门前徘徊很久，约莫女人快回来了，就扔掉手中的烟蒂，掏出手机，给律师小吴打了个电话，让小吴出来接待一下冯小旺的母亲，并代她给她的儿子送点东西，但别忘了一定要例行检查。

吴律师答应后，何冰改变了方向，他不再去看守所了，他要去见他的好兄弟付小言。他平时有什么难事都愿意和付小言商量，现在他也要和他商量一下，听听这个他一向尊敬的武装部长的意见，看此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连何冰自己也没想到，在他大踏步地去往医院的途中，一件事又让他改变了方向。结果是付小言也不用见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何冰在去往医院的途中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一群付小言生前的战友，他们提着各种各样的水果，泪流满面，去吊唁他们的精神领袖付小言，他们说，不能让他在那个冰冷的世界缺少吃的。

可是令何冰奇怪的是，不论他们拎的香蕉，还是苹果，还是橙子，都是一些有外伤的，而且是个个有外伤，好似一些降价的残次品一样。何冰问，为什么？他们说，付小言从来都是把批发来的好水果挑出来，送给他帮扶的贫困山区，而他自己则吃那些有外伤的。

何冰听到这，眼里一下含满了泪水，他明白了母亲的乳汁喂养的生命，另一部分的真正意义。何冰没容泪水落下来，他调头就往公诉科走，他要为冯小旺起诉，保住他年轻的未满十八岁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