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娇小小说作品】

饥饿的歌声

发表在《山东文学》2009年12期、《小小说选刊》2010年4期转载、

《小说月刊》2010年5期转载、《青年文摘》2010年13期转载

　　米粒初中毕业，暂时没有工作，呆在家里和母亲做土豆包包。

　　土豆包包很繁琐，且费时费力，孤寂难耐，有时稍不留神，还会被磨板刮破手指，擦掉一丝肉去，血鲜鲜地洇出来时，米粒就不想干了，可是却苦于母亲严厉的眼神，和艰难的生活。

　　这天米粒家来了解救她的人，是街道的曾阿姨。曾阿姨一来，母亲顿时绽开笑脸迎了上去。曾阿姨对母亲说，听说你家米粒唱得好，我是特地来请她的，水城之夏音乐会，想让米粒拿大奖呐。母亲一听乐了，但同时也讨价还价，说，我家米粒唱得是好，但是你们那里供饭吗？米粒一走，土豆包包没人做了，我家还有等着吃饭的呢。米粒的母亲说着，眼光投向一直生病在床的米粒的哥哥。曾阿姨忙道，就是因为供饭我才找米粒的，我知道你们家生活困难，粮食不够吃，米粒去练唱，半个月就可给你省下九斤粮食，那要顶多少土豆包包呀？

　　母亲不吭声了，她没有算过曾阿姨。曾阿姨是街道主任，一个街道几千户人家都归她管，母亲就是满心的不愿意，也不敢随便乱说了。

　　第二天米粒就去练唱了。米粒的嗓音，玉音丽质，黄莺出谷，一般的歌曲都能唱原调，唱郭兰英的一条大河，根本不用降调，声线明快，圆旋高亢，懂行的人闭眼一听，俨然在品尝郭兰英甜美的歌喉，不由得对米粒刮目相看。

　　乐手们很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曲音一落，他们放下手中的乐器都不吭声了，他们完全沉浸了，他们被这小姑娘的歌声征服了。

　　曾阿姨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虽不懂音乐，但米粒唱得好她还是知道的，乐手们发了愣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曾阿姨当即就许诺，米粒好好唱，音乐会若一举夺魁，阿姨推荐你去文工团。

　　曾阿姨的话，搅动起米粒的心思，她做梦都想上文工团，那样她就不用天天做土豆包包了。米粒高兴得唱了一首又一首，她的嗓音适应能力强，能唱反串，把胡传魁和阿庆嫂，还有刁德一的唱腔唱得惟妙惟肖。

　　米粒一时间成了明星，成了人人喜爱的明星。大家吃饭的时候都愿意和米粒挨着坐，问她一些乐理常识，什么时候开始练唱，喜欢哪一类歌。米粒虽一一回答，却也神不守舍。食堂里伙食好，每顿两个菜，两个馒头，米粒就想起了哥哥。哥哥瘫痪在床，从没吃过白面馒头。米粒一想起这些，就吃不下去了，就和曾阿姨提出，能不能把自己的另一馒头，带给自己的哥哥。

若是别人，曾阿姨不会同意，但是她是米粒，音乐会最有希望获大奖的歌手。曾阿姨就点头了。从这天起，米粒每顿都吃一个馒头，把另一个馒头留给了哥哥。

　　一个馒头对成长期的米粒来说，毕竟太少，很快就消化完了，米粒感到了饥饿，但她会转移注意力，她一饿就唱歌，一唱歌就什么都忘了。这办法很帮米粒的忙，既赶跑了饿，还把歌越练越好，米粒成了大家的楷模。

　　一转眼，水城之夏音乐会临近了，排练也在紧锣密鼓中。这天彩排。彩排实际就是领导检查节目。曾阿姨对彩排十分重视，她说，主管文化的县长前来观看，文化局长前来观看，这次演出，不亚于正式演出。又对米粒说，就看你了米粒，县长若看你唱得好，会特批你去文工团的。米粒是个孩子，只要能去文工团，她什么都不害怕，别说在台上唱一两首歌了。

　　米粒的放松果然让她名声鹊起，歌如百灵飞向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并久久地挥之不去。县长上台和演员合影时，特意拉过米粒，问寒问暖，还让摄影师给他们单独摄了一张。

　　曾阿姨对米粒的表现，别提多高兴了，这等于为她建功立业。

　　三天以后，音乐会开始了，演出顺序排在下午。曾阿姨为增加演员的士气，中餐特地由馒头改成面条，又特地把米粒和一个小演员安排在雅间，让她们安静。可是小演员突然肚子痛，面条都没吃，青着脸回去了。米粒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那碗面条，非常惋惜，想，那若是馒头该有多好啊，好能给哥哥留着。

　　小演员突然掉队，曾阿姨很是不悦，但一想到有米粒担纲，能一俊遮百丑，一心的乌云也就散了。可是事情往往不随人愿，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谁都没想到，这么有优势的米粒，会意外地把这次演出搞砸了，米粒在演唱时高音根本就没上去，而且声音暗哑，还出现了破音儿。

　　曾阿姨失望极了，当时就撂了脸子。米粒自己也很失望，下了台妆都没卸，一个人哭着跑回了家。不用说去文工团的事也泡汤了。

　　米粒又开始做土豆包包了，任谁也问不出她败场的原因，成为一个谜。

　　一直到十年后，米粒考上了音乐学院，偶然的一次机会，米粒遇到一位当年给她伴奏的乐手，乐手请米粒吃饭，席间问起了这事。米粒听了乐手的话，神情怅然了许久，最后才幽幽地说：那碗面条，扔了真的太可惜了。

　　【《饥饿的歌声》主旨概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千千万万。但苦涩却是成长中最重要的一环，它的冲击力在于压迫和反弹，压迫越深，反弹越强。如果哪一天你被生活逼上了死角，那就预示着你已踏上了前进的征程。当然途中不免风暴迭起，但蓄积的能量却无法计算，爆发在即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