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新顾越评陈力娇小小说】

值得思考的叙事策略
——读陈力娇小小说集《赢你一生》
发表在《黑龙江日报》2009年4月3日“天鹅副刊”

 《文艺报》2009年8月20日

　　陈力娇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迄今为止，她已在《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全国文学期刊发表和转载作品300余万字。年轻而极有成就，值得赞誉。她在创作长、中、短篇小说的同时，还写了许多微型小说，这更为不易，对于不同文体的驾驭，体现了她具有多种的才华。

　　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的《赢你一生》，作为“中国小小说八骏”丛书中的一本，荟萃了她这几年微型小说创作的精华，为我们的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陈力娇小说的母题，多为表现温情、友情和爱情，以此体现她对人类的关爱，对理想家园构建的向往，对当下社会转型时期物欲横流导致的精神缺失的谴责与抨击。

　　在视角上，她善于以女性特有的细腻观察，对身边小事特殊的敏感，对人的情绪、情感特别的体悟，在阴秘的心灵深处，在常人尚未发觉的领域进行探索，显示了她作品的不一般化。

　　特别是她采用的较为独特的叙事策略，值得我们很好地研究。

　　其一，是将事件推向绝地，在惊心动魄的情节中，突出地刻画人物。

　　微型小说因其篇幅的特别短小，在方寸之地驰马，就必须选择自己特有的表述方式。我曾提出，微型小说应是“爆点式”——犹如爆竹，要在瞬间发生爆炸，而不能容忍“慢慢地道来”；同时，要善于不断地激化矛盾，通过极其尖锐的斗争，给读者以精神上的极大刺激，造成心灵的强烈震撼。

　　她的代表作《猎犬黑豹》，以及《绝旅》《明星的毁灭》《少年》《枪响》《意外事件》等就是这一类作品。这些小说，或是刻意制造险象丛生的境地，或是人物做出超常的举动，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猎犬黑豹》中的黑豹，是作者以动物喻人，通过写猎犬以死相救科考队员，讴歌了一种崇高的人性。它在身受重伤后，还艰难地爬上3号营地的雪坡，为队员们指路，并鼓舞着他们向自己的目标奋勇前进。小说写得很大气，充盈着豪迈的气势，具有男性的刚阳之美。这样的作品，出现在女性作家的笔下，实属不易。这篇小说，就情节安排来说，加大艰险的力度，取得了引人入胜，激动人心的艺术效果。同时，为刻画鲜明的人物形象做了极好的铺垫。

　　其二，她的小说的结尾，多是精心设置，表现出大的睿智，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读之给人一种顿开茅塞，恍然大悟的愉快；又引发深长的思考，使小说有了回味无穷的艺术魅力。

　　前一段时间，有人提出了“告别欧.亨利”的口号。提出这个口号，是鉴于我们的一些小说作者，把“欧.亨利”的写作方法简单化，认为微型小说的创作就是讲一个故事，加上结尾的“陡转”，仅此而已。还有是因为结尾的“陡转”用得太多，太滥，太俗。虽然，这种提法，有一定的针对性，但我认为，它不够科学。“欧.亨利”式的结尾，是艺术大师们多年创作的结晶，本身没有什么错，是我们的运用出了问题；而且它特别适宜微型小说这种篇幅很短的文体，使其得天独厚。陈力娇的许多小说都运用了“陡转”，基本都是成功的。其中，最好的一篇是《也是母爱》。

　　微型小说结尾的“陡转”，不只是一个局部的安排，不仅仅在于事件结束临时性的灵机一动，而应是作者着眼于对全篇的整体的布局。首先，在于前半部充分的铺垫。《也是母爱》中的高中生刘端飞，对即将来临的高考信心不足，于是去卜卦。算卦的人告诉他，需交200元钱“破解”才能考上。但是他极其贫困，拿不出来，又决不去向别人借；而这个结打不开，他就没有心思去考试。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几乎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事前的这个铺垫是非常重要的，它关系着结尾“陡转”的成效——没有“山穷水尽”的艰危，就没有“柳暗花明”给人带来的惊喜。作者必须有意制造反差，而且反差越大，给读者的刺激就越强烈，艺术效果就越显著。

　　其次，结尾的这个“点穴”，又是成功的关键。它要求设计巧妙，别出心裁：既是前边事件发展的自然延续——而不是再外加一个事件，并能恰如其分地化解所设置的矛盾；又要超出读者对结局的种种猜想——迷底的揭出应是让人叹为观止，不能不佩服作家的机智与高明。《也是母爱》中的刘端飞好友的母亲最终想了一个巧妙的办法：让刘端飞问他母亲生日是否准确，而这瞬间的工夫，她已经把电话打给了他的母亲，让他母亲谎称报给算命先生的生日是错的，从而说明算命不准，这就解决了必须交付200元钱的难题，也使孩子豁然开朗，走出心灵的阴影，高高兴兴去参加考试。这也启示我们：微型小说结尾的“陡转”，不能为了追求奇巧而违背生活的逻辑，过分的离奇、夸张，只能失真，最终因文害义。

　　其三，高度重视细节。我们的一些小说，只在情节的设计上下功夫，而对细节注意不够，其结果不仅给人浮光掠影之感，而且读后没有咀嚼的余地。

　　作家在细致观察生活的基础上，精心挑选有深刻含义，有韵味的细节，使小说增添了许多情趣。

　　陈力娇小说的细节可说是多姿多彩的，这里，可以是一个特定的动作。例如《军礼》中的“表哥”，在见长辈时行军礼，在豪华的包厢里见大款时行军礼，最后为摆脱小姐的纠缠，他也用行军礼的办法荡涤龌龊。这个特殊的动作，把人物的精神境界、气质，处理事情的特别方式表现得一览无余。再如《蓝天下》中的那个“拿破仑”，见到女市长或普通百姓都是一致的动作：轻轻举起右手，说声你好！他的我行我素，对待任何人一视同仁，不卑不亢的人生态度，跃然纸上！细节的成功选择，可以节省许多的笔墨，也使人物的形象非常鲜明独特。

　　也可以是一个特别的做法。如《戒毒》中，阿王为了增强女友戒毒的信心，用高钙水充作白粉，使她终于觉醒。这里的设计，可说是石破天惊，男友的爱心，他的智慧，给我们极大的震动！再如《花开花落》中，一个身家百万的女子，故意在吃饭时打包，以此吓退了男友。富人“打包”的设计可说是超乎常理的，但一笔却同时活画出两个人的灵魂，令人不能不感慨作家的构思。

　　还可以是一个道具。如《心的距离》中，吴彬死时还拿着心怡的女子的淡粉色睡裙，他的全部心思通过这个物件就合盘托出了，而无需更多的语言。此处达到了“无声胜有声”的最佳效果。《守身》中前妻腿上的黑色胎痕的出现则更为巧妙：不仅使前边写杜小红的伏笔有了交代，也使结尾给读者以更深远的联想。

　　读陈力娇的微型小说，是智慧的较量，见识了她罕见的艺术行走能力，但愿她能长久，坚持到微型小说创作的顶峰，哪怕寒冷剌骨，哪怕高山缺氧，哪怕风雨飘摇，我们都愿意看到一个崭新的，属于她的高地。

　作者：江苏省徐州市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    教授  文艺理论家   中国微型小说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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