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去山东读了一年书，而后，回到家乡三四个月，就参加了中考。确切讲，从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就等于开始了背井离乡。此后，上学，换个地方上学，在上学的地方上班，在上班的地方成家，直到，在成家的地方又“分家”。这个简短的叙述过程，有将近二十年那么长。那期间，当一个人承担一切时，我特别渴望有父母可以依靠。后来，这个愿望的实现以失去婚姻为前提，我为此感慨良久。

    母亲是个恋家的人，她一直不喜欢城市，而习惯于起床就能走到院子里，放眼就能看到邻居家。也因此，从她来到我们娘俩身边，就曾不止一次说，雁子，你赶紧找一个归宿，我和你爸还得回去。母亲这句话就像在我心里坠个千斤坠儿，总让人悬着。我矛盾，这个归宿倒底找还是不找。找了，意味着母亲将要回到老家，我的“别样幸福”就会宣告结束；在母亲眼里，女儿有个好归宿是她心里天大的事儿，我不找，就意味她老人家的心要悬着。

    第一年过年，母亲当着哥姐的面再次郑重表明她的想法，雁子有了归宿，我和你爸就回去。

    私下里我和哥商量，咋能留下爹娘呢。哥说，就用你闺女留。就说你工作需要，不能独立照顾孩子。我说那将来呢，哥说，将来你找个也经常出差的不就完了吗。我一边笑哥的主意有些离谱，一边也承认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第二年过年，母亲当着哥姐的面说，雁子也不知道想找啥样的，这也没个动静，老家的房子都空得发荒了。

    我们哥姐几个就偷偷笑，趁势说，可不，干脆别回去了。母亲就赶紧说，那可不行，我和你爸还得回去。姐这时适当补上一句，你们回去，雁子根本照顾不了孩子，我看你们也不可能放心。

    第三年过年，母亲终于说，哎呀，雁子的事儿她自己做主吧，我和你爸咋也得把闫瑾照顾到小学毕业啊。

    这话一出，我和哥姐相视而笑，就差一点击掌庆祝了。

    三年时间里，我们哥姐三个在母亲耳朵边已经吹了无数“留下来”的风儿，母亲坚硬的心理防线终于变软了。必须承认，孩子是最终改变母亲主意的关键：我经常表现出“能力退化”“照顾不了孩子”，甚至，不是人为，更非故意，有两次，母亲前脚出门，女儿后脚生病。心软的母亲，善良的母亲，疼爱女儿的母亲，也疼爱外孙女的母亲，最终宣告“回乡计划”暂时取消。而我们哥姐三个心里明净儿，我们已经成功了大半。

    不想母亲不愉悦，才用这样的怀柔与缓兵之计；想母亲是主动而非被动留下，我们才不得不用整整三年时间等待她自己改变主意。看到母亲逐渐适应城市生活，我悬着的心终于有一点点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