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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看过一本抗日英雄传,传记由若干独立的小故事组成;几十年来,尽管其他的内容在脑海里已依稀莫辨,但抗日爱军模范妈妈戎冠秀护理八路军伤员的故事却总是记得那么的清楚:那幅慈眉善目的农村大娘一手扶着半坐着的头裹纱布的八路军伤员,一手端着一碗蛋汤凑近他嘴边的黑白插画,就象昨天才看过一样的清晰,而在他们的一边端卧着的,则是那功勋卓著的两只母鸡。
当时俺就想了:这两只相当于戎妈妈全部财产的活物,在一九四二年残酷的反扫荡斗争中是靠什么存活并给俺们的伤病员供应新鲜补人的鸡蛋?现在俺明白了,太行山山地上随处可见的草籽,山谷河川、枯枝败叶中蠢蠢而动的昆虫,都是它们绝佳的绿色食品,所以它们才能把日本鬼子和八路军民兵交战的枪声当伴奏,猛找猛吃猛生产,把那么多壳薄黄嫩,营养上乘的补人东东献给俺们英勇的八路军;写到这里,俺被当年母鸡们舍身爱国的精神深深感动,洒下了俺不轻易挥洒的几许热泪。
那两只伟大的母鸡最后也舍生取义,最终成为重伤员土砂碗中熬烂的补品;但它们绝不会想到,它们同类的儿子、孙子,它们同类儿子的儿子,孙子的孙子可着劲儿从鸡肚鸡肠中挤出来的一颗颗如同硕大泪滴的鸡卵,在后来漫长岁月中一直是人类价廉物美的营养品;这不光体现在俺们春游秋游时食堂师傅总要煮几大锅茶叶蛋;也不在于以往工会看望生孩子的母亲时大包小袋地送去几十数百个母鸡不会说话的孩子;而在于在过去的困难年月,母亲看着孩子早餐的面碗中卧着一个圆鼓鼓的整蛋,目光中涣发出的无言的成就感;在于临睡前给颤颤巍巍的爷爷奶奶一人一份糖水蛋或米酒蛋,看他们用缺牙的口吸溜进去,……而自已,往往是清汤面一碗。
然而,人类是忘本的;人类会为了自已的最大利益不惜损害一切生物的根本利益;他们做了一排排层层码放的鸡舍,剪掉子鸡尖尖的嘴角和利爪,再集团式的笼养;于是母鸡产蛋时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找一个隐蔽的草窝,在里面先酝酿感情,再运气用力,产蛋后再用嘴把还带着余温的卵拨弄到胸前仔细地回想和观瞧,最后才向人主人报喜……;人类把鸡蛋的生产变成一个冷冰冰的过程,一个母鸡产蛋后看都懒得看,鸡蛋一落下来就顺着倾斜的铁丝滑向集蛋器的过程,对它们来说,生蛋就象拉屎,已成为生理的需要,而不是肩负繁衍重任的兴奋和责任。
也正是由于人类大规模的笼养,由于通风和卫生条件的恶化,才有了禽流感传染性疾病的流行,才有鸡儿鸭儿重病缠身,才有世界各国对家禽大规模的扑杀,最终也才有超市商场大量的鸡蛋积压。所以俺一看见过去无比珍贵,现在销售疲软的鸡蛋,俺就不知是该恨人类自已,还是该同情鸡笼里那从未享受过爱情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