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7日三庆园剧场麒麟剧社专场演出《击曹砚》《战潼台》

周末又至大栅栏，倒作了前度刘郎。自地下铁出，今从东游，望“前门楼子九丈九”，经正阳门站，过天（华）乐园入鲜鱼口，寻母家旧居，广和剧场围遁形影。前门大街依旧繁华，“全聚德”候位成龙，“大栅栏”五方杂处，“三庆园”紧对前胸。本周始为所谓“麒麟社”日常演出，门前厅内花饰撤去，某相声先生不在场中，且看八老师怎样运营。前言八氏（股档）为今异数，坐科时“跑码头”摸爬滚打，记述其行而成“网红”，卒业未进体制，遇知音效力班中。网知其不唯唱演老生，外要成班组队，说排过场，考究后台功夫，前周见其所约龙套底围因故与其抵牾，网路尘嚣一时，盖组班不易也。八为鲁地人氏，初入京师，自有与本地水土不合处，经此一事足长一智耳。

今于周末连听二场，戏目几度变更，仍以八氏、贾老旦为领，兼及南北两路戏目，截然对比。予视八氏，一贴上天台、梅龙镇双出，皆为旧戏，一露战潼台，分包赶角，南路风格，论其更合南派风格，演金殿、搬兵之寇莱公，前场念做，细微考究，闯围时唱拨子，下叉、走下桌抢背，均为警人处，而趟马、搓步、圆场等功，皆不含糊，足见其功夫下到，台上效果亦极火爆。犹后半出改扮（八）贤王，做表又为到位，末场再换寇准相，足可堪任。前出女骂曹中，外串里子。论其头场唱上天台之王子、戏凤之正德，则受其短处，嗓喉可见单薄，王帽角色少些堂皇，正德帝虽优于做表，而就旦角唱四平调，几显矮不成声，而其上天台唱毕，即唱戏凤，皆顶场上，止于片刻换装，而台上未见荒疏，则可赞之，盖皆得自“跑码头”之功。

贾老旦汇报滑油山、女骂曹二出，皆翻出老戏。论贾以男声唱老旦，一改今时台上革命派、美丽派风格，虽有杠调、砸夯之病，亦传多爷（李多奎）之声。予早视其于票界露演，票友赛享誉，受李氏后人、传人亲炙，入正式院校“坐科”，仿佛潜心戏艺，守成之势。今藉所谓麒麟社一方舞台，汇报所学，亦属善事。滑油山为李氏早年力作，留唱盘声闻，高遏行云，楼上而楼，犹记“黑暗暗雾沉沉”导板一句，足可警人。前有李氏传人参赛演“捉刘氏”片段，亦属前尘。现世唱（目莲僧）救母者有之，多从李（鸣岩）老太太改本，而视滑油山唱而兼做，甩发、搓步、跪搓等法，俱要功夫，旧载后面外有翻仆摔跌，所谓吃力不讨好也。今唱见贾老旦汇报，出来甩发，走步，与大鬼对使身上，走搓步、使跪搓，都有展示，而唱其二黄，导板回龙，先慢板再原板，尺寸趋紧，或系初演，稍显慌疏，也合刘氏被鬼捉之惊态。场毕谢幕，饶唱遇后“我本是采荷女”原板二黄一段。女骂曹亦老戏，溯及龚处（云甫）曾留唱盘，一段白口，尾起嘎调，西皮二六、快板，劲头犹足。或谓龚处改制老旦一行，下及李多爷辈，唱则熔刚亮、雌慈、衰朽之音，别于老生抱演。聆贾老旦音色，刚劲有之，亮堂稍逊，已属难得。次场汇报女骂曹，首段二黄慢板，从容歌之；行路唱西皮导板、原板，气口称足；骂曹一段念白，后半稍慌，影响字眼，“刘备本是英雄将”西皮二六转快板，确有杠调之病，至叫散“嘎调”，已无上力，成其一误。

所谓麒麟社，民营剧团，松散演出组织，底围人员不定。予视本周始用青年票友爱好者力量，充任杂、流行，又及诸行角色中旦角不重，又约花旦票友夏某，充任戏目中旦行。夏尚在学攻书，亦久在票界行走，常以学荀（慧生）风格示人，能贴花旦戏目，亦听其有二进宫清唱。今见其在剧社中配上天台之郭妃、梅龙镇之凤姐及战潼台之郡主，上至二牌下至扫边儿，一脚而踢，倘供职日久，于剧界浸染亦复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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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中有陶阳（云圣）参演，今见其演战潼台“背靴”之寇相。陶儿曾有神童名，幼而老成，后因嗓故归相声阀门下，登台说学逗唱，仍童伶耳。几载再见则出落成人，于曲苑间从戏事，台风犹在，唯嗓不复前时。近视其大唱赵麟童氏本戏，盖受义父影响，演未央宫、斩萧何等剧片段，悉遵赵氏学麒（麟童）重软腔清板，去其棱角之法，料与嗓合。今听其唱“寇准背靴”，种种做派，背靴跣足，大跑圆场，自有所示，而顶板二黄等唱，全传赵法。台下看客亦捧足“少老板”，不少鼓励。周日还有一场未央宫。

周六急赴晚场，演前入座。仍为王梦婷报幕，介绍戏目、剧情及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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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出《击曹砚》，即徐母骂曹、女骂曹，演曹丞相用程昱献计赚徐母来许，迫徐元直归顺，反为徐母所骂，竟以砚欲伤曹。旧有龚老旦唱盘，贤如赵静尘（卧云居士）忠肖前学，留音存世。近世则演者不多，中国戏校毕业之王老旦遗国京一出《徐母训子》，为徐庶离家前事。盖旧戏老旦无多唱法，不外二黄慢板、原板三段式，至哭头“我的儿啊”为多，难者哭灵老康氏唱反调而已。今听女骂曹，曹操“长锤”打上，坐小座，相貂红蟒，白脸黑满，话白刘备得单福辅助，成其大患，计议取之。八氏扮谋士程昱，纱帽黑三，紫官衣玉带，挖进来坐大边，禀报单福事，叫板唱西皮原板、流水。丞相问计，程昱献言赚来徐母迫其归顺。二场上徐母，白网子，青灰老斗衣，腰包，系绦子。出场念引子，调门即高，场诗、坐白，交代身世。叫板起唱二黄慢板“老身生来命不强”，能有苍衰之音，座中鼓励。丑扮旗牌唱上，老旦缝腿儿。旗牌伪称受徐庶意迎请太夫人入京，老旦喜而从之。转场再上花脸，摇板唱上，丑报徐母至，花脸相迎。四场行路，老旦闷帘导板西皮，四靠将站门，出来换着蓝帔，坐车（车夫持靠旗杆贰挑椅披以代车旗），唱回龙，接原板。贾老旦唱之西皮腔，劲头犹足。五场花脸摇板流水唱上，程昱报太夫人到，有请。老旦念对儿上，挖进来，坐大座儿。待花脸提及徐庶未曾归附，欲请下书，唱。老旦问及子归刘备，方念其白口，花脸唱散的，老旦接二六“刘备本是”转快板，唱至“这曹贼”，嘎调音瑕。花脸接唱，老旦再唱散的，自小边斜桌持砚击曹。花脸着恼，下令杀之。老旦背手一笑，下。老生程昱“纽丝”上，唱散板进帐求情，解下桩来。老旦回来，“好不耐烦”，老生诈称徐庶拜友，礼仪相待，予视八氏演其诡诈，却属传神。曹众礼待徐母，亮相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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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换场，报幕员自领其职，清唱《红娘》“小姐呀”反四平，橘衣带裤，唱中带做，再唱《桃花村》西皮流水，自报为花田错，实新本桃花村也。继而贾老旦登台致歉，献唱《探母》见娘“一见娇儿”段。

二出《战潼台》，戏出杨家将，述太宗潼台赴会遭困，大将呼必显保寇准闯围搬兵，朝中天波府六郎延昭，因涉焦赞杀谢金吾事褫职摘印，诈死瞒名不出，八贤王、寇准过府吊孝，寇相暗察郡主行状有异，背靴随行，访得六郎挂帅，领兵救驾。前有小麟童（杨建忠）以此剧参赛，演闯阵、灵堂、背靴等场，化用武生技，摘得金奖。予视八、陶二伶合演，仍从金殿、闯阵、灵堂、背靴、救驾等关目，而细小地方与杨本有异。前有八氏唱念翻跌，台风火爆，赶扮贤王，饶有风趣；后有陶伶，唱做并舞，风格灵俏；夏同学扮郡主，虽是配角，而圆场做派，亦要功夫；至于呼必显、韩昌、休哥及众武行，于间翻仆开打，凑齐一台大戏，去呼必显之武生外赶六郎，要唱要打，亦极辛苦。

头场金殿，内侍、王强上，再上真宗，老生扮，挂黪三，王帽、黄蟒，引子、场诗，大座儿。武行扮辽使下书，约为潼台会。场面起“四击头”，老生于锣后挑帘而出，座中有好。八氏扮寇准，花相貂、香色蟒，玉带白三，趋步至台口，一欺辽使，二人小推磨，辽使自上场门下，老生投袖唱西皮慢流水，此处登台入眼，做戏最足。老生上殿启奏，属意不去赴会。花脸王强坚持请驾前往，终真宗决意赴会，宣上呼必显，武生扮，扎巾盔，蓝靠袭蟒，传旨保驾，退班。武生、王强，留老生，摔袖而下。二场，呼必显扎靠起霸，请驾赴会。太宗加风帽、斗篷，打马率众过场。再上寇准，戴改良相巾，如意翅，穿酱紫改良官衣，系软带，如追韩信之萧何，持鞭趟马，追过场，做戏亦足。转场上架花扮韩昌，揉脸，戴纬帽，箭衣马褂，带耶律休哥等兵将迎宋王，场上关目类《金沙滩》。宋、辽见面，挽手而行，花脸一欺宋王，武生小边一迎花脸，寇准于中拉韩昌手，佯装笑脸，暗制韩昌，尽于一锤锣中，再牵韩下。再上，场设八字桌，宋坐大边，老生立侧，花脸坐小边，请酒。宋王道寡酒难饮，花脸“演武上来”。休哥宴前耍双刀，冲宋王一欺，武生持枪架住，众“钻烟筒”分下。武生与休哥、武行开打，套用挑华车路数，打二小番，再打休哥，枪压双刀。开打过去，宋王上来被困，寇准意欲闯阵搬兵，呼必显保驾。武生再开打，花脸韩昌追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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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场闯阵，场面起拨子导板，场设三横桌。老生帘内导板，武生引上寇准，老生持鞭使搓步等身上，与武生同使摔岔落地，座中大好，起来唱回龙，接原板，于中趟马、圆场，不一而足，与辽兵过合儿，待休哥等追紧，老生、呼必显、休哥各上横桌，但见老生下桌抢背落地，二武角同使摔岔下桌，又是一好。老生于“乱锤”中扬腿，呼必显扶起，一句“带马”示其力竭。寇准再上，头上去相巾，露白发鬏，趟马走场，再使前岔，武生枪挡众兵，扶其上马，老生涮髯打马下。武生再打众兵，长枪夹鞭，众兵下后，武生以为再上开打，立场中竟无人来，两番“叫阵”未出，幸而有智，下马停足，念起待俺寻找，拉马始下。韩昌再上，率众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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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场即灵堂，帘内郡主吩咐迎接，陶阳扮寇准上，花相貂，天青改良蟒，玉带，后跟八氏改扮贤王，戴九龙冠，黄帔，衬褶子。二人杨府吊祭，郡主出迎，谢孝时旦角作势露红绣鞋。寇准见而疑之，顶板唱二黄原板，足传赵氏（麟童）风格。寇准提出守灵一夜，郡主从之，暗嘱杨洪留神，寇准与杨洪说笑、闲谈，丑扮杨洪做戏，即失神与寇谈笑，复有假作伤怀，为有戏处。寇准暗告贤王郡主失仪，此处有盘腿亮足之相。贤王唤出郡主，细查竟是真的，此处老生（贤王）欲着郡主质对，为寇所拦。二人灵堂对坐，八氏极尽做戏，昏昏睡着。郡主再上，唱原板，提篮送饭。寇准暗随，彼时背靴跣足，初作一足高而一足低状，而后大跑圆场，足下已无分别，究看艺员腰腿功夫，按载麒麟童旧演《明末遗恨》“逃山”即有此功，赵氏演《寇莱公》亦承，陶阳演来竟也不爽。待至暗室外，陶之寇相半掩身形，又学猫叫，风格尽显。待郡主去后，老生趋前叫板，肖学小嗓，赚出六郎。末场救驾，六郎去前场褶子，扎软靠，持枪打休哥、拜韩昌，迎请宋王，八、陶分扮寇准竟同场而上，齐念“班师还朝”，散戏。

出三庆园，自大栅栏迤西至观音寺街口，向北至地下铁站归家。

节目单：

《击曹砚》

徐  母———贾怀胤

曹  操———郭铠宁

程  昱———陈书桐

《战潼台》

寇  准———陈书桐（前）、陶阳（后）

呼必显———马鹏超

杨延昭———马鹏超

韩  昌———郭铠宁

耶律休哥——厉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