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贵州半年多了，我的心却还在那边，牵挂那里的学生、那里的代课老师、默默奉献的志愿者们……所以半年多的时间我三进贵州，去看望我曾经支教过的华农大石希望小学。

    幸福与眼泪

    我所支教的大石小学处在大山之中，很闭塞，为了收集和整理贫困学生的资料和打印试题，我几乎天天行走在大石小学到大水乡的路上，一天要走近30里的路。2005年4月的一个晚上，我在乡里忙着打印考试试题，忙到了凌晨4点多。回大石小学的路上，我竟一边走一边打瞌睡。由于是山路，坑坑洼洼的，我一脚踩空，马上就被惊醒。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走了一路。这一幕，正好被两个上学的学生看到。

    后来，我又有事要走30里路去乡里，学生们知道后，异口同声地说：“徐老师，你慢走！”我知道我不能慢走，因为不能耽误下午的课。学生这句朴实无华的话让我忘记了疲惫，我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连走带跑走完了30里的山路。

    没过几天，学生偷偷地在我的床头放了许多生日礼物。那天并非我的生日啊。一个老师对我说：“六年级有十多个学生集体逃课，跑到7公里以外的乡里给你买生日礼物呢。”六年级的高胤在作文中写道：“在我眼中，徐老师是很辛苦的。他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觉得他好像一点儿都不累。但是看他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差了许多。”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那么幸福。

    8月8日，是我离开大石小学的日子。那天全校的学生都穿着崭新的校服来到了学校，学生的家长也来了。临别前，学生把亲手采摘的野花送给了我，学生王敏哭着唱起了我最喜欢的那首歌《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看时光飞逝/我祈祷明天 /每一个小小的梦想/都能够慢慢地实现/我是如此平凡/却又是如此幸运/我要说声谢谢你/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我忍不住哭了，但没有去擦，任眼泪自由流淌。这一天，老百姓也哭了。

    旧身份和新身份

    当地有位最让我感动的女代课老师——高丽老师，初中毕业仅16岁就在大石小学教书，一直教到现在，其他老师走了一个又一个，她却坚持留了下来。

    原来上课，是在寒风刺骨、遮不住风雨的帐篷里。我总能看到她背着不到两岁的儿子给学生上课的背影，听到她那洪亮的声音。高老师中午不回家吃饭，要给牲口打筐猪草。她割草的时候，她的儿子就坐在一旁望着，不哭不闹，仿佛也在心疼妈妈。

    我对高丽老师充满敬意！大山深处，肯定还有很多像她这样默默盛开的红杜鹃。他们为了谁？大山深处不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朗朗的读书声吗？每当我抱怨生活的时候，我就想起这些可敬的代课老师，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希望把他们当成镜子，经常照一照自己。

    现在，我重返学校读研究生，却常常无法集中精神。当我看到广场上有说有笑的同学，看到自习室心无旁骛读书的同学，我多么羡慕！

    我所任教的大石小学，一个冬天总是阴雨连绵，学生每早到校的时候，鞋子总是湿的。那时，我们在搭建的帐篷里上课，如果外面刮大风，帐篷里跟着刮大风，学生经常冻得缩成一团。有一次，一名学生被冻得开始呕吐；还有一次，大风把帐篷刮跑了老远，我们追了半天……后来，学生搬进了新的教室，我经常鼓励学生珍惜好环境，好好读书！

    可是回到学校读书，我却无法静下心来。我不止一次地想把助学的事情先放一放，专心地补习功课。我不再是支教的老师，而是一名学生，但贵州贫困山区的学生以及我可敬的同事们，却不停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想，他们已经融进了我的生活，成了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新家和老家

    2005年春节，我没有回家，留在大石村和老百姓一起过年。大年三十那天，我娘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年吃什么？是不是饺子。我说不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娘那天专门给我盛了一碗饺子，摆放在桌子上。大年初一也没有出门，因为不想看到其他家庭团圆的样子。每当有人提到我，我娘总是要流泪。舅舅在报纸和电视上了解了我的情况，突然病倒了。我的父亲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原本我一直认为他很健康。

    3月份，应聊城市委书记郭兆信的邀请，我回了一趟家。家人哭成一团。在家里我待了不到20小时，但是能和家人见上一面，也算是一种孝吧！

    早晨起来，我看到院子里除了那头养了十多年的驴，其他牲口都卖掉了。

    原来我家还住在土房子里，旁边有个大坑，由于要给弟弟盖新房，必须把深达5米多的坑填平。父亲要给学生上课，母亲就独自赶着毛驴车，到村东头拉土填坑。我不知道母亲一铲一铲地挖过多少土，来来回回拉了多少趟，只知道原来东头百米见方的土堆，现在变成了一块平地。

    上午，我去了曾经就读的堂邑中学。那时，我们把小麦和玉米交到伙房后，可以换成馒头和粥。每个班一个大桶用来盛粥，一个大筐用来盛馒头。我每周回家一次，母亲就想法给我改善生活，包顿饺子。母亲总是说，等考上高中就吃得好了。母亲没有文化，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这句话却包含了很多很多。

    初中让我学会了吃苦，母亲让我学会了忍耐，抱着希望生活，这些让我的支教生活没有半途而废。

    以一颗平常心面对生活

    在读大学的时候，我是一名不大自信的学生，总感觉自己不如别人。

    大学里老师组织学生上台发言，我在发言前一直很紧张；走上讲台，自己语无伦次地讲一通，讲完后，自己还经常感受到紧张的“余震”。

   决定支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艰苦的条件下坚持两年。如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面对孤独与寂寞？当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决不能当逃兵！”

   如果不能坚持两年，那么我的心中会永远留下“逃兵”的阴影！选择支教是我自己作出的最重大的一个决定，如果这一次当了逃兵，也许在生活中面临其他选择，我同样会怯懦！只要作出选择，就要百分之百地付出努力与行动，慢慢地适应它，爱上它，改变它。

    当志愿者老师，如果教不好，就会浪费学生的时间。于是我想方设法与学生沟通。当地的学生很羞涩，我就让学生写纸条给我提意见；常常家访；利用周末给学生补课。当我离开大石小学的时候，我所教的学生成绩不错，由原来在乡中下等的名次提高到了第二名。

    回到学校读书，我很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但是仍放不下助学的事情，常常去“华农贵州支教基金”的助学办公室做志愿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其他同学都已进入梦乡，我才挤出时间看看书，一般凌晨1点才睡。由于一直熬夜，原来在贵州得的胃病现在经常犯。

    去支教的头一年，我的生活非常平静，没有人走进我的生活空间，除了上课就是家访、写信、写日记、改作业。那一年很孤独很寂寞，但给了我很多思考的时间，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是我最宝贵的经历。

    当扑面而来的报道向我涌来，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变得不知所措，很不习惯，自己承受不了，就一个人坐着火车到武汉散心。后来有一段时间，自己又没法正常上课，牵挂得太多，心情又变得很急躁……

    我的老师开导我说，要以一颗平常心面对生活，也许艰苦的环境压不垮你，但光环和荣誉就可能把你打倒！

    我一直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我应该更多地考虑现在自己该做什么，更加踏实。

    虽然支教已经结束，但是志愿生活将永远延续，因为志愿服务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事业，志愿者是爱的使者！愿更多的人能够从事这一最神圣的事业，成为爱的使者——志愿者！
                    注：本文发表于《中国青年》06年第7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