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2002年6月27日，伦敦

在伦敦的清晨醒来

        在伦敦的清晨我总是六点钟醒来，然后再也无法入眠。我坐起来，看见窗外的天空一片蔚蓝。在这里这是少有的天气，然而自从我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阴雨天。

来到伦敦已经十多天，天空仍然是这样地晴朗，一如那天飞机缓缓停落在机场。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自己的身体随飞机一起飞翔盘旋在伦敦的市区上空，然后穿过云层，穿过黄昏，穿过太阳照耀下淡黄色的浮云，慢慢地接近地面，慢慢地降落在伦敦机场，希思罗。

就是这座城市。没有任何浮华的修饰却自然美丽的城市。是如此美丽，如此宁静，让我忘记了所有记忆中走过的城市。

现在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外面的这个叫做伦敦的城市。从我的窗户看出去，是一片绿荫垂垂的屋顶和蓝天，白色的云像浪花朵朵，渲染着金边，然后听见调频电台里节奏布鲁斯的DJ突然轻轻地说：

“This is Magic of London.”

刚住到这里来的时候怎么也打不开窗户。朋友来帮我搬家，屋子里乱成一团糟，两个人都感觉简直就不能呼吸。我奋力地去开窗户，却怎么也推不开。换了朋友去，他也打不开。受不里面的空气，只好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然后跑出去吃冰淇淋。

冰淇淋没有买到，所有的店都关掉了。这里就是这样，大多数的商店都关门很早，到了星期日更是不开。我要去买被子的百货商店6点钟就关门了，害得我第一天睡觉没有被子，只好盖着带来的床单。但是搬家的那天，晚上10点钟所有的商店就都关了，只剩下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还是我们走了很远才找到。找到的时候我和朋友都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吃东西。其实我们都还没有吃晚饭，很饿，很累，但是什么也不想吃。

然后我就买了一罐冰冻的可乐，给他买了一块巧克力。他坚持只要巧克力，我想他是在给我省钱。这里的东西很奇怪，可乐比巧克力贵，油比水便宜，水比牛奶贵。不过最贵的还是房子和交通。到伦敦第一个星期我买地铁票花的钱在北京坐地铁可以用三个月。

我在街边找到了一张椅子，我们在夜晚伦敦城市的街头坐下来，喝着昂贵的可乐。夜已经很晚，来这里几天还没有注意过伦敦的夜色。因为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我只是疲惫不堪，每天都只想多睡点觉。但是那天，从临时寄住的房子里搬出来，搬到学校设在市中心昂贵的宿舍，我才第一次有那么0.01秒的瞬间看到了伦敦的夜色。美丽的颜色，在安静的城市夜晚。城市的夜晚没有人，三五个黑人在马路边闲谈。离得很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静静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风吹过树梢。

叶子纷纷摇动。

我喝掉手中的最后一口可乐，对朋友说我们走吧。然后他送我回宿舍，再自己坐地铁回家。

就这样住在了这里。两天以后我终于在一个巴西女孩子的帮助下学会了开房间里的窗户。要按左边的一个按扭。她告诉我。然后她在合用的厨房给我示范。我在她的指导下打开了窗户，她很高兴。

巴西女孩叫Gessel，一个非常漂亮的白人女孩，金色的卷发，睫毛很长。

我们在共用的厨房碰到。我在做中国的米饭炒菜，她在做巴西的蔬菜沙拉，我刚住进来，什么都没有，只好一会儿跟她借炒菜用的锅，一会儿又借盘子和洗涤液。

我做好饭的时候她已经快吃完了。我邀请她品尝我做的生菜和土豆炖牛肉。这里买不到别的菜，超市里的蔬菜少得可怜，看来看去都只有那几种。我喜欢吃的北京大白菜到这里居然变成了最昂贵的一种蔬菜，在超市里贴上了“中国白菜”的标签，然后卖十几元人民币一棵，在北京只卖几毛钱。

她尝了一口我做的菜，立刻惊讶地叫了起来。真是太好吃了！她说。

是吗，我高兴地说，那就多吃一点，和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要点米饭吗？

我给她盛了一碗米饭。她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和我一起开始吃了起来。

真的很好吃。她说。

我问她，你们国家吃的主食是什么？面条，面包，还是米饭？

米饭。她说。

哦，那我们一样。我说。如果你喜欢的话锅里还有很多米饭，自己盛吧。

哦。她说。谢谢你。然后她邀请我吃她做的沙拉，五颜六色的蔬菜片，看上去非常漂亮，可惜我吃不惯生的。

谢谢。我吃掉了她的沙拉。她很高兴。

同一层的单元里还住着一个法国来的女孩子，她说的英文太快了，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对她说抱歉，我听不懂，她看着我，也说抱歉，结果我们就互相说着抱歉，然后两个人心里都莫名其妙。

法国女孩比巴西女孩还要热情洋溢，她一见我就邀请我晚上去参加附近的PARTY，我很想去，但还是拒绝了，她看着我，有些不明白的样子，我怕她以为是我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玩，连忙告诉她我不去是因为晚上我还有很多功课。

晚上巴西女孩和她一起去参加PARTY，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打开我的笔记本。这里上不了网，虽然在宿舍的介绍单上说每个房间里都有宽带，但是我问过学校的其他同学，没有一个能上网，房间里的电话也是，除了能打给楼下的总台，既打不出去从外面也打不进来。

我不得不留在房间里改我的小说。几个月以后就要在中国出版，然而我还没有改到一半。离最后交稿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在房间里我不知不觉地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站起来一看表才发现已经是午夜零点。

是如此宁静，又是如此美丽，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天空漂满了金色的浮云。我想起北京。想起我在北京的家。仿佛一切都在梦中。我看着天边漂浮的云，不知道明天它会不会飘到北京，我看着阳光在我的指间游动，想象着，它们也同时照耀着故乡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