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逃遁
杨光志
青皮一直在走桃花运,青皮走桃花运是文兰逼出来的。
当初两人一走在省城师范大学读书。青皮身板五官都很周正,自然就讨女生们喜欢。地理系野外实你多,女生吃不消爬山涉水的辛苦,就让男生背标本箱、拿地质锤什么的,城里的男生文弱,不愿负重,青皮来自农村,吃苦耐劳,背多少都情愿,体态娇小的文兰是他最乐意帮助的人,所以文兰对青皮很有好感。青皮老实、木讷,在上坡下坎女生请求他施以援手时,他羞红了脸死活不肯伸手与女生相握,逼急了,便递一把地质锤过去让女生握住。这些憨态,让女生们乐不可支,越发愿意拿他逗开心,尤其文兰,开朗大方,偏不握锤,非要握他的手,说这样才安全。每一回文兰感受到他手掌握住她的小手紧张得发汗的惶恐,心里总甜丝丝的。
有一次实习考察贵州西部的喀斯特地貌,到了织金的打鸡洞,那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个地下溶洞,同学们年轻的心为洞中鬼斧神工般美丽所震摄,继而欢喜雀跃,上窜下跳。文兰爬上了一个云盆手舞足蹈一番,想下来却畏惧地面滑溜溜的苔藓,便冲下面的青皮喊:"青皮,帮个忙。"青皮向他伸出手:"跳下来嘛,我接住你。"文兰不放心地强调:"青皮,你一定要给我接稳呢。"旁边一个男生听了这话怪声怪气地叫起来:"青皮,你一定要跟我接——吻呢!"
哄堂大笑。这句话成了此后班上多次传播的经典笑话,也成了青皮和文兰突破朦胧好感迅速成为恋人的里程碑。
然后,文兰就把青皮往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带,这一带就让文兰失望了。文兰是高干子女,身边有无数的公子哥儿献殷情,他们聊部省级首长的轶闻趣事,聊名车美酒,聊各国货币兑换率,聊前卫娱乐消费,这一切青皮都搭不上话,于是文兰冷落了他。青皮回到图书馆,埋首书本"充电",他没有在自己的专业上下什么功夫,而是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认为自己失云文兰的原因是缺少一种贵族气质。终于,他成功了,他学会了弹钢琴,打架子鼓,国标舞跳得棒极了,他学会了系领带的几种方法,学会了用刀叉吃饭的礼仪程序。学会了端肩膀两手一摊鼻孔里一个"嗯哼"口中吐出一串串半中文半英文的句子。不少女生为他成功的包装而晕眩而心生向往,象摸彩票似的来到他身边试运气,他带着她们出入卡拉OK厅、溜冰场、时尚沙龙、文娱晚会……文兰回头了,开始反攻倒算,以斯大林肃反的英勇气势将青皮身边的女孩逐一清理干净。青皮知道自己希望等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于是文兰又小鸟依人般挽起青皮的手,出入最豪华的歌舞厅,下最高档的馆子,进最昂贵的时装店……当然,都是文兰买单,或者说,花的都是文兰父母的钱。这之后便到了大四临毕业了。
毕业分配常是校园里痴男怨女们的分水岭。青皮希望留在省城,他专业成绩不好,差点毕不了业,当然无法争留校的名额,寄希望于文兰的父母帮忙,但不被接受,不仅不帮还从中作便。无奈青皮只好联系了省城郊区一家军工企业子弟学校教书,好歹与文兰挨得近些。
文兰在父母活动下没有教书,进了省政府某厅做行政工作。最初她很有些热情地往青皮所在的学校跑,但青皮经济的窘迫让她觉得窝囊,军工企业包袱很重,青皮连工资都得不到保障,而文兰身边却有不少挥金如土的阔少,文兰在这些人的圈子里非常得宠。分手在所难免,青皮羞愤难当,赌气去了海南。
海南办大特区,颇有些炙手可热,但青皮学的是师范类地理专业,除了去农场代课外他没法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到农场不是他的目的,他顽固地滞留在海口,一家馅饼店听他自荐学过架子鼓便招他去剁肉末,一家大众浴室听他自荐学过钢琴就认定他指尖有力,招他给人按摩……两三年下来,他自己都搞不清已换了多少个工种。当然,桃花运不断,他在一家旅行社打杂时,抄录了一份青年交友觅偶名册,他利用这份名册与全国各地几十个条件优越的女孩通信,把自己说成是青年企业家,到一些女孩心动了要上岛来见他时,他便声称出国谈生意或去某市组建子公司中断了通信。他在这些感情游戏中寻觅短暂的快慰。最开心的就是有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在某歌厅包房里偎莺倚翠,肆意挥霍,忽然见到文兰进来了,低声下气地求他回心转意,他就用一大叠崭新的百元钞票抽文兰的脸,直抽得文兰可怜巴巴地哭倒在自己脚下。
做了这个梦不久青皮就时来运转了。他听说贵州在海南开设了一家大公司,其中一项业务是为贵州兴办"公园省"发展旅游客源。凭自己在旅行社打过杂,又熟悉贵州,专业基本对口,青皮应聘上了该公司的业务经理,薪水可观。
出了那家公司青皮很兴奋,想找一家酒吧庆贺一番,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他循声望去,呆了,公司门口门着他的初恋女友:文兰。
青皮说:"怎么你也来海南了?"文兰说:"不在内地干了,来海南干。"青皮说:"海南可是能人的天下,你能在这打开局面吗?"文兰说:"估计困难不小,尽力而为嘛。"青皮便说:"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我现在混得还不错,已是一家大公司的业务经理了。"文兰给了他一个极其优雅的笑靥:"我是这家大公司的副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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