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是四川境内较有名气的古镇。很多年前去过,想再去,却一直未成行。
直到十几年后的2021年,成都经历一波疫情后,可以附近走走了,便立即搭车,重游平乐。
一路堵车,到平乐已是中午。
下车没走几步,就看见“古榕客栈”招牌,没有犹豫就办手续入住。
放下行李立即上街,边走边搜索记忆,寻找一棵古榕树。
小街很静,开着的店铺不多,游人也很少,几个本地人坐在自家店铺门前东张西望,偶尔隔街喊话。
拐角处,二三个学生临街绘画。街景冷清,落在纸上的风景也清丽。
一个老太背着背篼慢慢走来,一辆三轮载一个女人匆匆而过,坐在屋檐下的汉子掉头看去。
这里没有疫情来过,但疫情的阴影却是实实在在落在街头。店铺关门,游人稀少,本地人一脸早已习惯的木然;偶尔一家店铺开门,也只是开门而已,不叫卖,不等待,你进我迎,不进不送。
街市冷清萧条。我穿街过巷,东张西望。
印象中那棵古榕树,在一道石桥边。
那年游平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棵古榕树,还有一间坐落于古榕不远斜街巷子里的铁匠铺。
古榕树,是平乐古镇的一张名片;铁匠铺,是当年我流连忘返地。
下街,一条不宽但水清浪急的河流,让平乐多了几分灵气;沿河岸十几棵古榕,苍翠伟岸,又让平乐春秋冬夏添几分风情十几棵古榕连襟,可挡风,可遮阳,可以三朋四友坐在树下一碗香茶慢慢聊;那河畔香茶曾让我喝到舍不得走,而河对岸姗姗而过的阳伞花杉,也是让我挪不开眼的景。
而我要寻的那棵古榕树,则是平乐古榕中最引人瞩目的一棵。它树干粗壮,须二三人合围;它一树两面,一面老迈干枯似老祖,另一面青春芳华如少女;最招眼的是:树干中央一眼大洞,风霜击穿岁月,活脱脱打造出一孔树屋,可进,可坐,可躺。
那年,就曾在树下久久拍照,并在《人在古镇》一文中,留有影像。
一棵古榕在红尘站立千年,引得游人接踵而至顶礼膜拜,将祈愿写在红布条上,挂满了古榕树的枝枝桠桠。
人说,千年树能让人祈愿成真。
转几个弯都寻不见古榕。眼看天黑了,,只好匆匆落座一家汤粉店,一碗牛肉面解决晚餐。
第二天清晨,又沿街寻树。
平乐古镇原本不大,人少更显空旷,走着走着,竟然又转回来了!还是不见那树,和那铁匠铺。
边走边问,看到年纪老点的,都上前询问。
终于,一个六十多岁模样很本土的男人,说出了树的消息。
他说,那棵千年古榕树啊?早就不在了。涨大水那年就被水淹了,死了,后来被人锯了。
真的吗?这结果让我不甘心。
是真的,他答,为了证明,他又指点我们找到当年铁匠铺。
铁匠铺的铁匠老了,不打铁了,但铁匠铺还在,是铁匠的家。
铁匠会老,想得到,古榕不经一场大水?也是老了吗?
人与自然,都会在经历中老着、变化着,大约也是必然。
回头走。看见另一棵古榕树上满红布条——人们很容易接受变数啊,这棵不在那棵在呢。
还是人智慧啊。
返身回走,沿河边路去河畔榕树下茶馆。
茶馆冷落无人,有开着门的,也只是开着。
大半条河畔路,古榕树树相连;十几棵榕树青葱繁茂,撑起片片绿荫;人行其间,舒适惬意。
树如人,也有自己的运数。生死繁茂,若不遇人祸天灾,就是树的幸运,可以走过很多年乃至千年;倘若风霜雨雪不死,倘若潮涨潮落不淹,活下来,还站着,还高耸如云,在人世间遮风挡雨,不但是树的幸运,也是人的福分了。
我在那棵新的古榕树旁肃立很久。
想那年,看这年,树在,人在;我还是我,它不是它,又何妨?
有的遇见,有的情景,有的人,需要珍藏心里,可以翻检,可以重温,但无需执念,也无须再见,更别,不弃不离不变。
世间没有什么遇见,可以重来;也没有什么情景,可以不变。
想起有一次重返故乡,跟几个数十年不见的老同学相聚,我们坐在一片草地上,草地不远处有一汪闪着微波的池塘,那时天近黄昏,熹微天光围捧一弯晓月,我们先是嘻嘻哈哈聊天,忽然一个同学说:现在,请都别说话,闭上眼,想一想,记住此刻,记住我们在的地方,记住我们几个同在的情景——记住它,因为这一刻过去,从此不会再有……
是的,世事珍贵,记住就好。
此刻,我坐在家的窗前,终于完成《再到平乐》的记录。
记录和讲诉,是我喜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