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老中医程理松死了，灵堂就布置在县政协礼堂，省、市、县三级领导都送来了花圈，堆了满满一屋子。可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不协调，哀乐绵长，却不闻哭声，似乎亲属一个也没到场，只有三三两两的闲杂人员嘴里叼着烟卷，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闲呱。
    安丰县的县城不大，程理松的名声不小，大人小孩提起他都会说，晓得，晓得的，戴着个破眼镜，会治腰子病。安丰县的人把肾病叫腰子病。
    程理松在安丰县绝对是个人物，准确说应该是个有争议的人物。
    患者说，老先生医术高明，手到病除。经他的手的确治好了无数的肾病患者，大家口口相传，久而久之，就演绎出许多故事。县报记者曾写过这样一个事，说有个包工头子天天大鱼大肉、花天酒地，最后导致眼肿腰酸，跑遍了县里、市里和省城的大小医院均不见效，经人推荐找到了程理松。程理松并不问他病情，而是和他聊天拉家常，详细了解他的饮食起居，后在处方签上写了“六淫、七情、饮食、劳逸、房劳”几

个字，又拿出一瓶黄色小药丸，告诉他交1000块钱。
    包工头子到没说啥，他身边的人叫了起来，一瓶小药丸药店里最多10块钱，你要1000块，太黑了吧！
    程理松扶扶眼镜，不紧不慢地说，小药丸是只值10块钱，可我告诉你怎么吃值990块钱！
    包工头子医病心切，赶忙瞪了一眼跟他来的人，要他滚到一边去。又讨好地问，你写的那几个字什么意思呀，什么是“房劳”？他身边的人嘴快：就是要你少那个。见包工头子眼珠子又瞪了过来，赶忙点头哈腰地躲到了后面。
    程理松微笑了一下说，你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你回去后要和媳妇分床，不得抽烟、喝酒，每天早晚两顿只能吃稀饭，炖稀饭时放两片小药丸，一个月后再到我这来。
    一个月后，包工头子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还没见门就嚷嚷开了，程老先生，程老先生，你可把我憋死了，老婆不能碰，酒肉不能喝，就差到庙里当和尚了。可他的眼皮子不浮肿了，腰也不酸痛了，到医院里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
    县上对程老也是赞叹有加，这几年程理松依靠他的治疗肾病秘方赚了不少的钱，但生活仍然俭朴，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修桥补路了。在安丰县的大街小巷，到处都留下了他的影子，公园里有理松亭，学校里有理松楼，街道里理松路。一顶顶帽子接踵而来，什么县政协常委，有特殊贡献的专家，思想政治工作校外辅导员，党委、政府把该给的荣誉都给了他。
    但他三亲六戚却对他颇有微词，说他一点都不顾及血脉亲情，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就知道拿钱买名声。他的一个亲侄子从老家东石笋镇搬到他家住了半年，每天起早带晚伺候他吃喝，但仍然没有暖透他的心，一气之下又搬回了老家。他亲侄媳妇发狠说，老不死的六亲不认，将来死了都没有人给他收尸。
    包工头子听了说，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皮裤没毛，就是棉裤薄。都有原因的！
    关于程理松的过去传说有很多版本，其中一个是说，57年的时候，程理松在安丰县东石笋镇中学当老师，平时喜欢写写画画，有时还发几句牢骚，结果被打成了右派。那时他刚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入狱后不久，老婆就和他离了婚。他的侄男侄女非常多，但没有一个去看过他，纷纷和他划清了界限。
    在狱中，他认识了一个同样是右派的老中医，老中医染疾在身，他给了老中医无微不至的关怀。老中医临终时向他传授了一个专治肾病的秘方。
    后来，他获得了平反，没有再去学校教书育人，而是开了家专治肾病的诊所，并且把家也从东石笋镇搬到了安丰县城关镇。
    听说搬家的那天，他站在快要倒塌的只住了不到半年的新房前，眼泪、鼻涕流了一褂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