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还是喝茶，这是个问题。”俺的头脑里冒出俺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俺爸平生有两大爱好，酒和茶。酒并不高档，是皋城当地酒厂出的小吊酒“六毛冲子”，六毛是说六毛钱一斤，冲子是指它的烈性，60度，擦根火柴真能点出蓝盈盈的火苗；茶到是好茶，也是当地产的“瓜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茶叶泡开后形状如大片的瓜籽，没梗没茎，汤色碧绿。

天空下起了小雨，如突突往下坠的丝线一般，湿润中裹着一丝凉意，到底是深秋了。

    东大街街上的茶水炉也比平日里热闹起来，提着暖水瓶来打水的人在“老虎灶”前排起了长队，茶水炉伙计正在用铁皮做的水舀子和水漏斗往台面上摆了的二十几个暖水瓶里灌水。

茶水炉很大，有一明一暗两间房子，一间专烧开水，几乎占了半间房子的“老虎灶”出灰洞口张得老大，隔一段时间，烧开水的就会让打水的人往旁边站站，然后拿着一把大火勾把烧剩的煤渣捅下来，，再用铁锹从灶台中间的火眼里添上煤。“老虎灶”后边是一口大铁锅，上面围者木头做的大水箱，前边设有头锅、二锅、三锅，还有几只汤罐。头锅里是开水，二锅里是接近开的水，三锅里是热水，汤罐里是温热水，顺次添补，层递加温。即使头锅里刚掺进二锅里的水，只要烧两把急火，无需一两分钟即开。

一分钱一瓶水，打水的人自己往钱盒里撂钱，再自己找钱，也有许多是撂小竹片做的水筹，因为那更便宜，一毛钱可以罐12瓶水。

另一间是茶馆，里面放上几张八仙桌，一二十张椅凳，柜台上摆放着几个大茶叶桶，上面贴着长条型的红纸，写着“瓜片”、“小兰花”、“毛尖”等。

俺奶奶、俺爸爸和俺都喜欢泡茶馆，早上在“大井拐包子店”花一毛六分钱买四个包子，那里的包子皮薄馅亮，油都浸透到褶子里。然后再到茶馆泡上一壶“瓜片”，吃一口包子，喝一口“瓜片”，吃一口包子，喝一口“瓜片”，那叫一个享受，俺娘说：“看你们老齐家，都是一个德行。

圣子也喜欢到“大井拐包子店”买几个肉包子，不过他买的包子一定要油炸了吃；也喜欢到茶水炉里的茶馆泡上一壶茶，不过他喝的是“小兰花”。

9点多，又是星期天，茶馆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都坐了人，只有三个像是刚遛弯回来的人的桌子还空着一条板凳。圣子把竹子编的端肉包子的盘子放在桌子上，模仿着电影里北京人客气地说：“劳驾，借光您呢。”

俺瞪了他一眼，他装着没看见，嘴里嘟哝着：“小眯眯眼，下茶馆，偷了人家的钱，砸了人家的店，人家叫他赔钱，他眨巴眨巴眼。”

圣子冲柜台喊了一声：“同志，来壶‘小兰花’，两只杯子。”可等包子快吃完了，也没有一个人搭理。圣子火了：“人都死光了，有喘气的没有！”

俺怕他惹事，赶紧把他按坐下来。哪知他更人来疯：“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上房，这不是逼老子急吗！”

服务员是个麻子，块头挺大。见圣子在那嚷嚷，也大着嗓门嚷开了：“屌大孩子，毛长齐了吗，这是别人家的厕所——就没有你的份（粪）。”

圣子站起来就要跟他急，俺感激拉住说：“跟‘参谋长’一样见识干什么。”

由于人多嘈杂，麻子没有听清，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追出柜台说：“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俺怕圣子和他打起来，赶忙连拉带拽把圣子弄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