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身不由己忘却了许许多多曾经的事儿，在某一个特定的氛围，所有的记忆喷薄而涌，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些事儿本就在心底……

                                        ----题记

一年一度的清明时节，我依然放下手中的一切，将整个身心放在了回家的路上。这个时节没有阴雨、没有冷风、没有压抑的阴霾。我把这一切归于了爸爸妈妈的期盼，自他们迁回老家的三年里，每到这个时节，天空都是晴朗的。朋友说，那是他们对你的思念，为你回家的路导航。我相信这是真的。我相信，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他们对我的思念如同我对他们，是真的，真真切切。

前天，凌晨时分，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千里之外的山东烟台老家。一切都如从前，12点之前到家，和本家的哥哥们一道去村前的山上，看望长眠的爸爸妈妈。掬一把黄土、烧一刀纸钱、倾一束鲜花、磕几个响头，告诉他们，我回来了，您的丰儿回来了。

一切如三年来的每一个清明，纸钱烧尽，本家的亲戚走了，我留下来，坐下来，和爹娘说上一会话，听妈妈唠叨几句，听爸爸叮嘱几声。爸爸说，茔盘里又多了几座新坟，他们都是儿时的伙伴。他说，你要安心工作，走好自己的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忙了就不要来看我和你妈，我们不寂寞的。妈妈说，丰儿，我和你爸都挺好，你别挂念我们，我倒是挺念着你的，你从小啊，就没离开妈，自己的衣服，没了妈，你能洗得净吗？没有了妈包的饺子，你能吃得饱吗？在外奔波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我看你比去年又瘦了。丰儿，在妈面前就别再装了，妈知道你心里很脆弱，经不起情感的挫折，妈知道你夜里会哭，会像小的时候一样叫着妈。孩子，你这长不大的孩子，让妈说你什么才好？你是妈最大的牵挂。我听说，你在写你的故事，那就把故事写完，让你的妻和非把这个童话读完，妈为你高兴呢，妈知道你一切都好，比什么都好啊……

你大哥、二哥他们还好吗？嫂子们还是那么忙吗？唉，真委屈了她们了，妈在这里却帮不上什么。孩子，别忘了去你看望你老姨哦，当年咱们家困难，你老姨没少帮咱们。现在，妈妈走了，老姨就是你的亲妈，看到了老姨，就是看到了妈……

妈妈总是那么唠叨，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每一次离开坟茔，都是那么艰难。村里的人在山下等我，他们说，孩子，回来就好，该说的话，说出来吧，他们能听得到。老屋依然，本家的大哥知道我会去的，早已打开房门。他陪着我，重复着每一年不变的话语：这里当年是一棵大槐树；这里当年是个猪圈；这里是两间草房，里面有三只老母鸡；当年的那只老狗自从你们家搬走以后，一个多月几乎不吃不喝，最后死了……

老屋的窗子洞开着，大哥说，关上吗？我说，别关了，妈妈每天都在那里等着我。

下午两点，我照例去看望87岁的老姨。去年清明，她对我说：孩子，明年，你还来看我吗？我说，一定来！她说，孩子，不知道明年老姨还能在吗？不知道孩子还能不能看到老姨呢？我说，老姨等我！

今年老姨没有在村口等我，本家大嫂说，老姨前不久去了很远的大女儿家。我在老姨家门前坐了很久，我想起了五岁那年，妈妈让我给老姨家送梨。那时候，我们家有种的梨树，妈妈说，你爸爸这些年在省城，我们家多亏了你三姨家帮忙。你三姨家没有梨树，带几个梨给你三姨送去。妈妈找一辆路过三姨村的马车，捎带我。就这样，我带着一篮子梨去了十几里外的三姨家。中午时分，我到了三姨家，三姨家没人。没办法，我又挎着一篮子梨，沿着崎岖的山路，步行回来，一路上，也不知歇了多少回，走了多久，又饿又累又怕，总算又回到了家。妈妈看到我回来，又气又心疼，说，这孩子真是一根筋。

后来，三姨知道了这事，每次见到我，就提起，不断地怪罪自己：都是老姨不好，让孩子受了那么大的苦。直到现在，老姨还时常提起，每一次都是抹着泪说：孩子，老姨让你受累了，那么小的孩子，走了那么远的路。

天黑的时候，老姨没有回来。晚上，我去了和老姨同村的三姐家，姐对我说，小弟，你老姨前些日子身体不太好，去了大姐家了。她临走的时候还说，清明节的时候，丰儿会回来看我的，我不能让孩子再看不到我。我知道丰儿想妈妈，也想他老姨。听姐姐说，老姨那些日子闹着不离开家，说要等我回去，可由于身体原因，大姐还是把她接走了。临走的时候，老姨拿出一个纸箱，对三姐说，这是我给丰儿留的烟台苹果，丰儿来了，一定要给他。老姨不能亲手给丰儿了，丰儿看见了苹果，就会看见老姨的。

姐姐说，你老姨走的时候，哭着说，丰儿看不到老姨也好，要不这孩子看见了老姨，又会哭的，看不到，孩子就不哭了。

说着，三姐给我拿出一大纸箱苹果，放在了我面前。里面一个个大大红红的苹果，没有一丝的瑕疵。姐说，那是你老姨从去年秋天苹果下来的时候，专门找人一个一个给你精心挑选的，一直留着，等你回来。小弟，姐知道你没见到老姨心里难受，可老姨更想你啊。明年你再回来，我把你老姨接到我们家，你来看她。

我最终没有见到老姨，没有见到和妈妈最亲的我唯一健在的老姨。三十四年前，我带着妈妈的嘱托去老姨家，我没见到老姨，那时我还小。今天，我再一次带着对妈妈的思念，去了老姨家，也没见到。去年老姨说，孩子，明年回来，还能见到老姨吗？我说，能！一定能！

今天，我还是说：能！一定能！

附：清明故乡纪实：回家随笔（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