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很小的时候，似乎抚养是一种漫长的历程，可自就学以后，日子一天天在飞速行进。在不知不觉中非进入三年级，个子比同龄孩子高很多，渐渐成熟起来，在家言语不是很多，我担心他性格早熟。据他的老师讲，在学校的非是开朗的，没看出什么内向趋向，和同学处的很好，也能听老师的话，学习虽不是十分出色，但也算是好学生。我说，这就足够，没奢望他学习一直拔尖，只需要他健康，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足矣。

 

我认为，学习成绩不是衡量一个好的孩子的标准，健康的心态和品质才是首要的因素。这一点，非的老师是认可的。我，很欣慰。

 

妈妈的身体，是我最大的顾虑，不过，一切都还好，这是我的心愿。其实，我也常感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妈应该会长寿，因为妈家族里几乎都长寿。我始终相信遗传科学。

 

随着业务的扩展需要，我在山东又成立了一家工作室，主要从事企业产品摄影广告，从人物风光摄影转型到产品静物广告，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只是业务的增加，越来越忙，两边兼顾着，我也成了空中飞人。深秋，是我们外拍的最佳时节，各杂志社和企业的订单越来越多，我又开始了一年来的南飞北上的漂泊生活。

 

妈对我的奔波还是放心不下，像每次远行一样，唠叨个不停。走之前，妈还是会包上一顿饺子，看着我边吃边说，孩子，在外面，想吃饺子了，就找个北方饭店，让他们给你做啊！我说，嗯！

 

妻，没有过多的言语，临行前的一夜，为我仔细整理装满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将感冒药、PPA、纱布、绷带、安眠药等等塞得满满当当，当然，每次都忘不了她亲自去买的那副护肩，她说，天冷了就戴上。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说，干嘛呢？我是去挣钱，不是去前线打仗，怎么就像送情郎参军似的！

 

妻低头不语。又打开行李，反反复复检查，一遍一遍，没完没了的。我躺在床上，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水，突然很感动，真得很感动。刹那间我像是失去了理智，跳下床，从她的手里夺下行囊，抛在地上。抱起妻，把她扔在了床上，像一头饥渴的狮子撕咬着妻，妻紧紧抓住我的头，两只舌尖搅在了一起，伴着滚滚咸咸的泪，几乎让我窒息。从床上到滚到了床下，我们厮打着，却始终谁也没有离开谁。

 

第二天一早，助手他们来接我，非送我上车前，把他的护身符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抱起他，吻着他。听奶奶的话！非！我说。爸爸，我知道要孝顺奶奶，如果我不孝顺奶奶，长大了，我儿子也不孝顺我！对吗？

 

我，笑了！妈也笑了。这是妈妈常对我以前说过的话，我拍拍了他的脸，转身走了。

 

也许，很久没有外拍了，在外的日子里，有一丝的不太适应，在外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很想家，每天的夜里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不时地萦绕着我，怎么也睡不着，给妻打电话，她说，家里一切都好。这样，才能安睡。

 

冬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又转到东三省。那里的寒冷让我难以承受。还是牵挂妈，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元旦的那天夜里，在黑河一家宾馆，我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给妻打了一个电话。家里却没有人接，打了妻的手机。听到了妻的声音，丰！妈住院了！说完，传来了妻哽咽的声音。

 

妻的话，让我半天没有了知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妻说，丰！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妈。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些愤怒。妈不让，说别让你分心。妻低声道。我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医生说是胰腺炎，问题不是很大，明天还要检查。妻说。

 

我已经没有了思维，挂断了妻的电话。把助手找来，告诉她，收拾行李，收工回京。助手一脸的疑惑，但没多问。我把哈尔滨一位朋友的电话给了她，让她务必订到机票。

 

回家后，我赶到了医院，妻瘦了很多，刚子、顺子他们都在。刚子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胰腺炎，但需要手术。他说，甭担心，主治医师是我们哥们的朋友。我说，嗯！辛苦了！

 

那哥们就手术的情况征求了我和妻的意见。他说，目前国内这种手术做得最好的是上海的一位专家，如果需要，我可以请他过来。不过这种手术，说实话，我也很有把握。我想了想，说，还是请他过来吧！劳驾您了！

 

他说，好吧，我给你们联系，争取尽快上台。

 

妻小声问我，还通知大哥他们吗？我说，通知！

 

至今我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按常规，我是不会通知大哥他们的，可那一刻，潜意识地感觉不好，我希望大哥能在身边。现在，回头看，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很快，大哥大嫂也从山东赶了回来。我有了一种有底的踏实。在当天的深夜，上海的专家飞了过来，我去机场接到他的时侯感到了一种轻松。

 

第二天上午九点，妈被推进了手术室，进去之前，那医生朋友向我微笑了一下，我心里不再紧张。刚子对我说，那朋友说了，不是大手术，大概也就是两个半小时就能出来。顺子说，我去弄点吃的，我说，嗯！你们都回吧！

 

我和大哥大嫂、妻在手术外等待。大哥想问我什么，但我没有言声，大哥也没再问。我心里一直在不停地跳，我能感觉到，很快。我想抽烟，大哥说，别抽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妈还没有出来。我掏出一颗烟，大哥给我点着了。十二点了，妈还没出来，顺子下去买了很多吃的，说是给医生护士。

 

妻说，丰，你和大哥出去吃点吧！我和大嫂在这等着。我没理会。

 

时间还在走着，下午三点了，还没有妈妈的消息。我不知道里面的妈如何，妈是一个坚强的人，记得有一次我带她去检查身体，做胃镜，我亲眼看见过爸爸当年做胃镜时是很痛苦的。可是，那一次妈妈竟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事后，我问妈疼吗。妈说，忍着吧，我难受了，你看着也不好受的。在我的眼里，妈是一个忍耐力承受力很强的人。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远方，一根一根吸着香烟，大哥的手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半小时后，朋友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我和大哥冲了过去，他的脸是阴沉的，没有一丝表情，我不敢去问他。

 

大哥迎上去，怎么样？他没说话，摇了摇头。那位专家也出来了，他说，真没想到是癌，里面长满了，我们能做的只能切除重要部位的，要是全切除，老太太就下不来了。很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些！

 

他说完，大哥瘫在了那里，呜呜哭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大哥流泪。真的！第一次！我什么也说不出，想起了大哥的那句话：如果妈没了，这个家也就没了。

 

朋友轻声对我说，对不起，没想到是这样。老太太很不简单，要是一般人这样早就疼死了。

 

我稍稍平静了一下，对他说，告诉我，我妈还能活多久？他想了想，也许半年，也许三五个月，每个人都很难说，看个人造化吧！

 

我开始痛恨科学和那些白痴医学家，甚至有了让非长大从医的想法。妻抓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不一会，妈被推了出来，妈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还在睡梦中。大哥推着妈走了。我呆在原地，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非被助手接了回来，看到我，拉着我的手说，爸爸，你哭了？我想奶奶！我把他搂在怀里，看着渐渐远去走向病房的推车，却不知该对非说什么。

 

我看到了窗外一只风筝，在凛冽的寒风中，飞得很高，线却越来越紧。那风筝就是我，线的另一端是妈妈的手，随时随刻她都会放手，抛弃我、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