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一次出差是到美国西北华盛顿州最大的城市西雅图地区。一个人拍电视节目，尽管设备越来越轻便，但仍然是一份对体力和脑力要求都很高的工作，吃好很重要。我吃红肉的时候不多，4月6日星期五的晚餐叫作“微型海鲜组合”，包括两片鳕鱼，三只虾，烤土豆和附带的一小份沙拉，共18.99美元。这家餐馆提供手工精酿啤酒，16盎司一杯4.5美元，税后总价格为25.42美元，结帐的时候为了凑个整数，我给出4.58美元小费，晚餐的总开销30美元。当天的中餐是一份沙拉，加上小费后花了15美元。我住的旅馆提供简便的免费早餐，咖啡、牛奶、面包、瓦夫饼之类，所以当天花在三餐上的钱是45美元。既然是公差，我当然不用自掏腰包。作为美国联邦政府的雇员，我们到当地出差的伙食标准是每天66美元。靠这份补贴不可能品尝山珍，但吃点经济实惠的海味问题不大。

住宿的标准是每天133美元，我一般选择万豪（Marriott）旗下的旅店。美国主要品牌的酒店都和联邦政府签有协议，为公职人员出差旅行提供政府合同价。如果住在西雅图城区，这个标准可以住进豪华级的Renaissance系列，至少也是商务级的Courtyard。这次为了省掉开车的时间，我希望尽可能离采访对象比较近，所以只能住进远离城区、汽车旅馆级别的Fairfield Inn。他们提供的是一个小型套间，客厅和卧室相对分离。其他条件都非常好，干净整洁，宽敞明亮，除了空调。老式的空调安装在窗子底下，到了晚上室外温度降低以后启动制热很频繁，深夜时分吵醒我好几次。为了避免《西雅图夜未眠》之类的故事发生，我将温控器由华氏72度（摄氏22度）降到68度(摄氏20度)，这样才算进入持续的深度睡眠。

美国的200多万联邦政府工作人员出差都按照Per Diem即“每日津贴标准”领取补助，其中没有行政级别的差异。美国公共事务总署GSA（Government Service Administration）负责确定金额，并根据通货膨胀的状况定时调整。“每日津贴标准”包括住宿和饮食及意外开销两项，其中住宿为实报实销，饮食及意外开销发到个人手中，多不退，少不补。GSA依据旅店业在全美各地的价格指标制订标准，其原则简单说来就是既能保证政府工作人员体面地完成使命，同时又不能因为铺张而损害纳税人的利益，因为政府开支的每一分钱都来自税收。按照这个标准，我们到大中城市的时候一般都可以住到条件不错的酒店，其中纽约的标准最高。如果今天到纽约出差，我们可以按照241美元的价格住进时代广场的Marriott Marquis,这间49层高拥有近2000个房间的豪华酒店市场价格为每晚499美元。如果到小镇上，一般只能住进均价77美元的汽车旅馆。从实际工作和旅行需要来看，我最愿意住的是中档、居家型的Residence Inn，尽量避免城区的高楼。原因很简单。我一般要租车，住进城里停车往往需要额外付费，而且还要被迫接受旅馆的代客泊车（Valet Parking）服务。除了要付小费以外，我带着摄像机、三角架等设备进出非常不方便。另外，我还不得不接受旅馆门口服务生的打量。他们的眼光里常常带着探寻：这人大包小包的，穿得也跟民工一样，怎么可以住进豪华酒店？比较之下，Residence Inn自己负责停车，而且全是套间，房间特别宽敞，全美各地的装饰风格相似，到哪里都不觉得陌生，晚上休息好的可能性比较大，感觉上也自在太多。

GSA制订的饮食标准大致反映出当地的消费水平。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按照这个标准，每天保证消费得起麦当劳级别的早餐、以沙拉为主的中餐和一顿带啤酒的中档晚餐。如果不追求奢侈，旅行者一般不需要自己额外掏钱，略有节余的时候居多。也有例外，我就经历过一次，代价惨重。前几年我去俄勒冈州的波特兰报道他们的自行车文化，当地有一批好客的精品自行车工匠，一辆车动辄卖5000美元那种。他们每天晚上轮流邀请我聚餐，每餐必喝他们钟爱的本地产葡萄酒。我的补贴一般只够喝点不错的啤酒，或者廉价的智利或者澳大利亚葡萄酒，但工匠们喜欢的俄勒冈品牌全都处于中高端价位。我举杯的时候并没有大口喝酒大腕吃肉的快感，只有割肉的痛感。

我去过的美国45个州中以夏威夷的补贴最高，首府檀香山的住宿标准为177美元，比纽约的241美元低，而饮食标准高达93美元，比纽约的71美元高很多。不过10年来我去过的最贵的地方不在夏威夷，不在美国的任何地方，我去过的伙食补贴最高的地方是挪威首都奥斯陆。

2010年12月为报道诺贝尔和平奖我去过奥斯陆，那是我第一次去美国以外的地方工作。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都将挪威列为全世界富裕程度排第四的国家，美国分别排第六和第八。从人均GDP来看，不同数据给出的差异不等。总的看来，挪威比美国高出5000美元到1万美元左右。中国人一般对不同社会的贫富差异比较敏感，所以从登上飞往奥斯陆的班机开始，我就有点心虚。我正从尚未建立全民医保、数千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美国到一个社会福利高度完备、生活保障由摇篮延伸至坟墓的富国去。

我的座位靠走道，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坐中间，靠窗的位置上立着一只大提琴的琴盒。他叫奥敦·桑德维克（Audun Sandvik），挪威广播交响乐团首席大提琴师，刚刚到纽约演出完。跟奥顿的交谈非常愉快，他跟我介绍挪威文化，作曲家格里格、剧作家易卜生、画家蒙克等等，我需要做的只是尽力掩盖住对富国挪威和身边这位年轻挪威音乐家的双重羡慕。

“你怎么没有托运大提琴？”我问。

“带在身边最安全，我总是单独给它买张票。这把琴价值150万美元。”奥敦回答。

我的全套电视采访设备1万美元已经足够。

“你们如果失去工作，还可不可以免费看病？”

“每一个挪威公民终生享受免费医疗。”

美国联邦政府的雇员一旦失去工作，医疗保险很快也将失效。

“挪威的国债高不高？”

“挪威为每一个公民都存着钱，收入来自北海的石油。我们要想着石油开采完以后怎么办，所以国家有很大一笔储蓄，摊到每个人身上至少有1百万美元。”

美国每一个家庭承担的国债大约有1万5千美元。

“你为什么常常抹唇膏？”

“防止嘴唇太干燥。我下飞机以后就要吻女朋友，嘴唇干燥不好。”

我下飞机以后只能跟男同事一起坐火车进城。奥敦拿出了iPad给我看女朋友的照片，她刚20出头，比大提琴家年轻10岁。我当时还没有iPad，iPhone里也没有可以亮给人看的年轻姑娘的照片。

“你们出差旅行的时候按照什么标准？”奥登问我。

我给他介绍了美国政府的Per Diem，“每日津贴标准”。

“你们到奥斯陆的伙食标准是多少？奥斯陆价格非常贵。”

“185美元一天。”

“多少？”他又问了一遍。我重复了同样的数字。

“真的？我们挪威交响乐团只有90多美元，美国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美国比挪威强的地方，此前他认为美国样样不如挪威。自此，我的忧虑基本消除，感觉上逐渐踏实起来，基本恢复到比较有信心的状态。我一直认为，记者的心理状态稳定与否对采访质量来说极为重要。

美国政府工作人员到海外的出差标准由国务院指定，外交官也遵守同样的标准，其基本原则跟美国国内旅行一样，既能体面地完成使命，同时也不至于铺张浪费。以到中国出差为例，北京的旅馆标准为258美元，可以住进万豪的JW和Renaissance等豪华品牌，饮食每天119美元。这个标准同样能大致反映出中国各地的生活水平。最高的深圳分别是264/135美元，上海为237/93美元。比较低的重庆为99/83美元，沈阳97/81美元，丽江67/77美元。如果到我的家乡武汉，住宿标准147美元，饮食115美元。

前不久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到海南参加博鳌论坛住不起五星酒店的消息一度成为中国媒体上的新闻。美国国务院网站上公布的海外旅行标准中没有列出博鳌镇，海南有两个城市在名录上。海口住宿标准为181美元，饮食118美元，三亚为177/91美元。按照这个标准可以住进当地条件非常好的酒店，不至于让人觉得为美国工作有多寒碜，也许因为那家五星酒店在论坛期间有特殊价格所以才会出现困难。美国政府对参加会议的住宿标准其实还有额外规定，骆大使如果愿意超标也可以灵活处理，特别是当其他可供选择的酒店给工作造成不便的时候，但显然他希望严格照章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