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于野马的女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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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后已经9点多,黛安 ·麦卡利斯特开着她的凌志LX470 V8穿行在内华达北部城市雷诺的弗吉尼亚大街上。这条路算当地的通衢大道,沿途可以看到Eldorado、Silver Legacy、Circus Circus等大型赌场。跟内华达州其他地方一样,雷诺允许合法赌博。性用品商店和脱衣舞俱乐部也不罕见,我看到路边一幅高耸的霓虹灯广告牌上闪烁着“姑娘姑娘无上装”的字样(Girls Girls Topless)。黛安说,“这一带住的很多都是拉丁裔新移民,他们经营这种场所,我们晚上极少到城里来。”
她送我到一家画廊前的停车场,我租来的车停在那里。下午我到画廊的时间是1点半,晚上跟黛安告别的时候为9点半,我跟她还有另外两位艺术家一起总共相处了8个小时。另外两位都是画家,黛安是位出道不久的摄影家。她没有自己的画廊,只是借两位画家朋友的地方临时展出自己的摄影作品。
9月的第二个周末,我到雷诺采访拍摄这个城市的“开放画廊”活动(Open Studios),今年是活动的第二届。近40位艺术家联手将自己的画室、工作室免费对公众开放三天,大家希望通过集体努力,给旅游城市雷诺增加一个新面孔:跟新墨西哥的圣塔菲和陶斯齐名的美国西部艺术之都。当地最大的民间艺术组织“Sierra艺术家俱乐部”在活动前夜举办了一个招待酒会,我见到了所有参加“开放画廊”活动的艺术家,包括黛安。大家都带来了一两件代表作品,她陈列的是一张野马的照片,一白一黑两匹马缠斗在一起。
“这张照片不错。它们为什么发生冲突?”我问。
“白马的伴侣棕马刚刚生完小马不久。大约10周左右的时候,黑马发现棕马已经复原,可以再次交配,所以一直在寻找机会。有一次趁白马不注意的时候,黑马竟然骑到棕马身上。”黛安说话声音很轻,但在我看来,讲故事的能力跟音量无关。
我拍过好几个跟牧场生活有关的故事,对马的习性有一些直观的了解,它们的实际交配过程只需要1分钟左右,进展一般比较快。黑马有没有得逞?
“没有,幸好白马及时赶到。白马极为愤怒,所以两匹马就缠斗到了一起。”黛安的照片就是这个时候拍下的,“野马力量非常足,它们打斗的时候声响很大,烟尘四起,很好看。”
我一直在琢磨怎么可以丰富这个片子的镜头。画家拿着笔在画布上描来绘出固然好,但如果能够拍到更多的外景,视觉上可能丰富很多。我问黛安能不能跟着她一起去拍野马,她说当然可以,“我知道几个秘密地点,离城区很近,我明天带你去。”
第二天在画廊里我花了2个小时采访拍摄黛安和两位画家,3点半的时候离开准备寻找野马。黛安建议我们只开一辆车,我上了她的凌志,先去她家取设备。凌志车身上溅着不少泥土,车内也不算特别整洁,堆放着不少野外活动需要的物品,包括遮阳帽、长筒靴、胡椒喷剂等。路上她跟我介绍了自己投身摄影的过程。5年前她刚好50岁的时候身体突然出现状况,尽管吃得健康,而且长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等康复以后,她从器材、光线和影像中找到了乐趣和寄托。“雷诺非常适合野生动物摄影,我们这里有高山、沙漠、塔荷湖(Lake Tahoe),自然环境特别好。”她说。自然和野生动物成为她的创作主题。
黛安住在一个有石墙围护的高级小区,从她家的窗子里能够俯瞰雷诺全景。丈夫马克担任当地最大的医院神经放射科的主任,他的收入足以保证一家人的生活水准,包括黛安的器材开支。黛安由佳能20D机身起步,现在升级到1D Mark IV ,价格5000美元。她使用的主要镜头是裹着迷彩的佳能500毫米F4定焦,价格6000美元。后期设备也算顶级配置,苹果的8核专业台式机和27英寸LED监视器,加上EPSON的大幅面照片打印机。
黛安和马克结婚20多年。两人相识在纽约上州的锡拉丘兹,那里是黛安的家乡,马克当时在地区医院见习。“马克很英俊,而且人人都知道神经科医生的前景,所以他很受欢迎。认识我的时候,他正跟四个护士约会。”黛安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她也在同一个医院工作。
“同时?”我问。
“几乎同时。”她说。
黛安跟马克的约会持续一年,但关系并没有特别明确。后来马克去了波士顿,到麻省总医院工作。有一天,他给在锡拉丘兹的黛安打电话说,自己已经认识清楚,她才是最好的伴侣。成家以后,两人最终安居雷诺。马克为什么认定黛安?她应该很特别,但将那些描述年轻女子的词句用在今天的黛安身上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直接要求看她30年前的照片也显得过于生硬。怎么办?墙上她女儿的照片可能是不错的线索。21岁的女儿和19岁的儿子都生长在这个城市,两人的照片并排挂着。
“你女儿象不象你年轻的时候?”我问。
“跟我年轻的时候非常接近,象复制品。”她说。
她女儿看着跟服装品牌Ann Taylor的模特一个样。模特好看,脑子未必好用。黛安的女儿在常青藤级别的康奈尔大学念经济,特别喜欢数学。
“你看,我工作的时候,她总看着我。”黛安说。照片中女儿的视线对着妈妈的电脑桌。
“我仍然在用Photoshop CS4。现在第5版已经出来,我没来得及升级。”黛安坐在电脑前给我展示了另外几张白马黑马打斗的照片,她还抓拍到白马和棕马亲热的那1分钟的情景。黛安跟踪这个种群已经一年多,认识其中的大部分成员。投身自然和野生动物题材以后,除了通过学习和实践掌握各种摄影技能,她还要了解很多关于野生动物本身的知识。她说,“这两匹马互相攻击1个多小时以后也没分出个胜负,最后它俩互相碰了碰头,然后就走开了。以后它们基本上能和平相处,再没有发生大的冲突。生活在一个种群,它们只有互相依赖才能幸存。”
黛安穿好了摄影背心。等穿登山靴的时候,她看我在拍摄,就带着点歉意说,“你注意到没有,我的两只袜子不一样?”我将视线从摄像机移到她的脚上。从商标图案看,袜子应该是同一个品牌,只是新旧稍有差别。我说,“好,等你穿好一只鞋子以后,我再拍你穿另一只的镜头。”她表示感谢,“时间太紧,所以只好将就着。”
黛安提供了两个地方供选择,说一定能看到野马。野马争斗的那个种群离黛安家开车要一个小时,另外一处大约25分钟。时间有限,我只能放弃亲自观察白马、棕马和黑马之间情感纠葛的念头,就近去了一个叫Huffaker Hills的地方。北美原本没有野马,现在能见到的野生状态的马都源自几百年前西班牙早期移民从欧洲带来的经过驯化的马。野马在美洲大陆没有天敌,所以生息繁衍比较顺利,今天仅内华达州范围内就生活着大约4万匹,雷诺一带的高山沙漠是它们的主要栖息地之一。
她的器材加起来有十多公斤,但爬起坡来步子仍然很轻松。我的体力倒有些吃紧。上山找马的时候大约是下午4点半,我已经连续工作10个小时,而且我身上的设备只多不少。用略微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在寂静的沙漠中,我发出的声响比较明显。黛安提醒说动作越轻越好,而且还有意走锯齿形,而不是直奔野马而去,省得引起警觉。一旦受惊,野马很快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整个操作显得训练有素。支起三脚架、挂好相机和镜头以后,她特意用一条毛毯遮盖好。这样一来,操作相机的时候显得很隐蔽,快门的声音也减弱不少。
黛安带我看到的这个种群有20多匹,她能认出其中领头的几匹马,它们一般站在最外围负责治安,时不时朝我们看几眼,其他的伙伴都是很休闲的样子。黛安将自己比作观众,每次创作都等于是坐在前排观看自然界每天都在上演的戏剧。不需要买门票,只需要表现出出对野生动物的尊重。她的题材除了野马,还包括灰熊、山猫、鸟类等。黛安不需要出远门,所有这些拍摄对象都生活在离她家两个小时车程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