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1610年去世，他安葬在北京。400年后，华盛顿的美国国会图书馆内仍然有不少人在谈论他，话题围绕着一幅中文版的世界地图。上个星期二（1月12日），图书馆举办了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从副馆长迪安娜·马库姆（Deanna Marcum）、英国古地图专家丹尼尔·克劳奇（Daniel Crouch）一直到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文化处的一秘张体斌，大家对这幅地图都给予极高的评价，出现最多的赞誉是“地图业的黑郁金香”。

   我临时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没时间作什么准备，拿着设备就到了国会图书馆。新闻发布会为记者准备了一套资料，我只能利用开场前的大约20分钟时间熟悉一下。文字材料上说，这幅地图是1602年利玛窦在北京为明朝万历皇帝绘制的中文世界地图。会上的几位发言者除了反复引用“黑郁金香”的说法以外，提到最多的是地图的布局：利玛窦将中国放在世界的中心。“黑郁金香”加上“中国在世界的中心”，我的胃口被吊得很高。到了国会图书馆二楼的展厅、看过实际的利玛窦地图以后我才知道，他们说的就是著名的《坤舆万国全图》。

    地图幅面相当大，长度达到3.66米，高度为1.52米，“坤舆万国全图”六个字印在右上方。它拆开到六张宣纸上，明朝那时候由可折叠的屏风悬挂，这样的设计主要是为了展示、储存、搬运的方便。

    毫无疑问，地图的价值堪比黑郁金香。保存较好的利玛窦地图世界上只有两幅，这是其中之一。去年10月，美国James Ford Bell基金会以100万美元的价格从一位日本收藏家手中收购，《坤舆万国全图》成为世界上卖价第二高的地图。世界上最贵的地图是德国地图学家马丁·瓦尔德泽米勒(Martin Waldseemuller) 1507年绘制的的世界地图。2001年，美国国会图书馆投入1000万美元才买到手。

    两张地图目前陈列在国会图书馆的同一个展室，它们之间有一个联系很有趣。瓦尔德泽米勒地图在历史上第一次标注出美洲，利玛窦地图在历史第一次用中文标注出美洲。400年前的中文世界地图上，古巴的译名就已经叫古巴，从未变过。加拿大也是如此，但佛罗里达却是很奇怪的名字。利玛窦在地图上还简洁地描述了发现美洲的过程，“过去没人知道还有北美或者南美这些地方，但100年前，欧洲人航行到了海岸边，就这样发现了它们。”

    兴奋之余，我却不免失望，中国怎么就在世界的中心了？从布局来看，利玛窦地图跟我们中学地理教材中的世界地图非常相似。我告诉伦敦来的英国古地图专家丹尼尔·克劳奇，这幅地图价值连城，不过其布局在中国人眼里可能没有太多特殊之处。他说，在西方人眼里，类似的安排非常打眼。欧洲人制定的制图标准为“左西右东，上北下南”，中国在世界的东方，所以应该在地图非常靠右的地方，欧洲、非洲大陆才处在中心。从历史考证看，利玛窦应该是第一个将中国放在靠中间位置的制图者。我说到中国通行的地理教材里也是这么个格局。克劳奇认为，这很可能是利玛窦留下的传统。利玛窦地图在中国问世以后，很快传到了日本。日本出版的世界地图也是相似的格局。

    “地图嘛，地球仪你剖开，从哪儿剖都可以。对不对？但当时他这么画呢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中国，中国，你是中央之帝国嘛。”参加新闻发布会的中国外交官张体斌对利玛窦的创举非常欣赏。中国官员在美国以特别谨慎著称，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偶尔有些奇怪的感觉。不是我担心采访他们会有什么后果，而是他们担心被我采访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张先生接到图书馆公关人员转告的采访要求以后，明显表现出犹豫。预料之中。我说问题大概就跟利玛窦有关，你当然只需要按你自己的想法回答。他回答得非常好。在地图以外，他还聊到利玛窦对开封的贡献。任职中国驻美国大使馆以前，张先生一直担任开封市外办的主任。历史上，犹太人曾经长时间在开封定居，繁衍生息，他们还建有自己的教堂。利玛窦第一个告诉西方世界，中国腹地的开封生活着犹太人。

    利玛窦是不是一个出色的外交官？张体斌认同他的外交才华，“我想肯定的，至少公关非常了不起。” 克劳奇也说到了利玛窦的智慧和他的文化敏感性，以及对中国人心理状态的准确把握，这种把握很多时候惊人的细腻。“利玛窦对文化差异的深刻理解，让这幅地图得以在中国顺利传播。”克劳奇说。

    《坤舆万国全图》基本上反映了当时天主教会对世界的理解，除当时尚未发现的澳洲以外，其他各大洲的定位都比较准确。这幅地图也算中外合作的产物，利玛窦帮助明朝人认识了世界的格局，明朝人帮助利玛窦填补了中国周边国家的地理细节。另外，在地图上，利玛窦有意加大了意大利与中国间的投影距离。原因？玛窦不愿意让万历皇帝过于担心，原来有那么多的外国人竟然离自己这么近。

欧美常见的世界地图

亚洲常见的世界地图

    地图在华盛顿一直展出到4月份，此后将由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永久收藏。国会图书馆极少展出不属于自己的藏品，《坤舆万国全图》算罕见的例外。又是因为中国热？副馆长迪安娜·马库姆说，利玛窦绘出了全世界最重要的地图之一，它帮助我们回顾历史，“那个时代世界上不同的地方之间互相了解很少，我们却能够看到中国正在发生什么。”

    我在Google上反复搜索过几次，发现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版本的世界地图主要只有两种，一种是中国人习惯的将大西洋剖开、保持太平洋完整的布局；另一种做法相反，将太平洋剖开、保持大西洋的完整，欧美比较常见。各国的地图投影方式也略有不同。在力求科学、准确的基础上作一些合理的安排，以突出有关国家的位置，这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制图者和这个国家的价值取向和文化取向。到美国的中学采访，我不止一次撞见过以美洲大陆为中心的世界地图，老师一般解释说为了教学方便才将美国放在中心。

        美洲为中心的世界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