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更显作家本色

                               ----<<红楼梦>>语段赏读

先看<<红楼梦>>第31回的一段话:

这日正是端阳佳节, 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和他说话,自知是昨儿的原故.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 , 也只当是金钏儿昨日之事,他没好意思的,越发不理他.林黛玉见宝玉懒懒的,只当是他因为得罪了宝钗的原故, 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懒懒的.凤姐昨日晚间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的事, 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 更觉淡淡的.贾迎春姊妹见众人无意思,也都无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这段叙事很平淡,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精彩的语句,但细读起来很值得玩味.

端阳佳节,王夫人治酒请自己的妹妹母女,凤姐,黛玉,迎春姊妹作陪.本应很热闹,况且姑娘们在一起,往往会唧唧喳喳说过不停.可这次节日聚餐,各人都没了兴致.宝钗是"淡淡的",宝玉是"无精打采"的,黛玉是"懒懒的",凤姐是"淡淡的",迎春姐妹是"无意思".这是为何?

是王夫人母子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王夫人将为官做宰进爵封侯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唯一的儿子宝玉身上,而宝玉却不知长进,公然与丫头调笑,让她很是生气,并因此弄的金钏最终走向绝路.因而此时见了宝玉也就没了好脸色.

薛宝钗的淡淡的,不全是因为宝玉头天说话造次.人多的场合尤其是有长辈在场,她一般不主动多说话.宝钗是一典型的内敛含蓄的大家闺秀,成熟稳重像极了王夫人.别人已经习惯了她的淡然,独有宝玉,在姑娘们身上特别用心,巴不得天下美女尽在自己身边,得罪了哪位姑娘,他的心里都很难释然,何况是向来敬重的宝姐姐呢?于是,宝姐姐不开心,宝玉也就没了精神;那林黛玉只要有宝玉在,便一心一意全在他身上,虽然免不了挖苦嘲弄,但心里的牵挂早已根深蒂固.宝玉没了心情,黛玉哪来的兴致?心情不快时的尖酸刻薄不见了,心情大好时的调侃逗乐也没了踪影;而另一位搞笑天才王熙凤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在爱说爱笑的贾母面前,她是撒欢似的说笑,而在木讷的王夫人面前就变得寡言少语,况且"昨日晚间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说笑?"至于迎春姐妹本就无足轻重,要不是有贾母呵护,命运会更惨,所以她们只会加重冷淡的气氛.

于是一场家庭亲情聚会就这样冷冷清清地收场了.

不得不佩服曹雪芹对人物心理描写拿捏得这么准确,人物性格捕捉得这么到位,完全以平淡的语言描绘了人物平静的外表下不平静的内心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