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儿刘艾的信（2）：

人是一个毛坯，要靠自己去完成

宝贝女儿：

你好！这封信早几天就想写，无奈手上有些事脱不开，一直拖到现在。

那天在QQ与你聊，还是想和往常那样，嘱咐你几句什么，可忽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时兴“代沟”说，生你的时候，爸爸已经38岁，咱父女间的代沟要更大些。现在，除了代沟，你我中间又多了一个太平洋，看来今后我的彻底放弃对你说教的企图了，呵呵。虽然读过介绍美国的几本书，自觉对美国也算有所了解了，然而一旦到真实的生活中，才知道，美国于我，是个陌生的地方。

你信中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在追求自己的梦想时，会有不同的声音阻止你，但不要放弃，也不要因为未知的将来而恐惧，我的牧师曾经说过，上帝让人类无法预知未来，是给我们的礼物。”

的确是这样。这封信就顺着你说的这个话题展开聊聊。

当你乘飞机飞越太平洋的时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这太神奇了，人类怎么就能把埋在地下的一些物质元素挖出来，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这自由地飞在天上的铁鸟？

我一直对于人类在宇宙间这个小小的地球上所干的事感到惊奇。

每次打开电脑，浏览者博友们的文章，查看着对我的博文的评论，我就感到新奇，散落在地球各处的人们，竟然能像面对面坐着似地交流，这是怎么做到的？

2001年，我刚离开一家媒体，在家无所事事，9月11日，我正喝着上午的第一道茶，一边随意调换着电视频道，想找点什么节目打发这无聊的时光，突然，我看到一架飞机朝着一栋大楼撞去……最初我以为是一部什么大片，定睛一看觉得不对，接着传来主持人播报的新闻，原来是纽约世贸大厦遭到恐怖袭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地球的另一边的人们正在遭遇的厄运——又一架飞机飞上来，朝着另一栋大楼撞去——火光四溅、浓烟滚滚，建筑碎片箭一般地溅射出来……行走在附近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脸，和我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看见有人从被撞的大楼上跳下来，直直地落下来，那可是几百米的高空啊！很快，被撞的大楼积木般的坍塌下来，先是上半截猛然塌落，接着是整座楼散落向地面……

好像就从那件事开始，地球真的一下子变小了，世界各地发生的事件不再像过去那么遥远。接下来的阿富汗战争好像还没实现现场直播，直到非典突如其来地袭击北京，正是那时，央视开辟了24小时滚动播出的新闻频道。

2003年春上某一天，我偶尔打电话给央视一位朋友，他接了电话就说，先别说别的，你快去看电视吧，打仗了！我回身打开电视，只见屏幕上又是飞机又是军舰又是飞弹又是炸弹，还有一群群的军队，狼烟滚滚，看来那边还是夜里，一会那半个天烧红了，一会这边的天又红了半边。原来是美国对伊拉克真的开战了。

你还记得吗，在接下来的几十天里，通过电视，咱们一家关注着伊拉克战场上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犹如坐在罗马的斗兽场四周的观众，我们兴致勃勃，议论、争论、惊呼、叹气、感慨、愤怒……一边享受着比好莱坞战争和动作大片空前真实惨烈的视觉画面，一边揪心地体验着人类科学技术的杀人能力，一边麻木着我们对死亡的感觉……

我想，那些日子，像咱们那样坐着电视机前的人，全世界恐怕有十几亿，甚至更多。这是怎么做到的？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发生，我守在电视旁，和大家一起，经历着那些惨烈苦难的日子，为灾区的同胞祈祷，赶去银行捐款，又赶回来坐到电视机前，关注着救援的进展……

我一直怀疑进化论，想，为何自然界的其他物种都保持着原来的面貌、习性，唯独人类社会日新月异？难道其他物种都被上帝施了定身法，唯独对人网开一面？

在我们今天能看到的人类的神话中，找不到人类由猴子进化而来的记忆痕迹，似乎上帝创世造人的那一刻，人就具有了今天这个面貌和习性。

达尔文进化论的出现，否定了上帝及其创造，把人类的起点归于某次基因的突变，从而把人类走到今天的动力和功劳，从上帝手里夺回来，归于人类自己。这个学说在否定了上帝存在的同时，也剥夺了人类往日作为上帝造物的尊严。

那之后，人的尊严体现在哪里呢？

有人说，人类具有的独特尊严，不是由于人类身上具有某种多于世上其他物种的东西，而恰好是因为人类身上缺少某种其他造物的东西。

人类比其他造物缺少什么呢？

观察世上万物，我们可以发现，除人之外，从石头、水、火到天使，还有那些飞植物动物，都在整个宇宙秩序中拥有一个上帝事先给定的位置，他们必须永远不变地占据那个位置。它们都是上帝已经完成的作品。而人，缺少的就是这种完成，或者说缺少完美或圆满。

这也许就是进化论无法解释的除人之外的世上万物永恒不变的原因。

有人指出，人类最让人吃惊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已经被上帝安排好一切，万物各安其位，都必须循规蹈矩按照自身性质行事的宇宙中，人类却例外地保持着某种不确定的状态，或说一种开放的状态。

啊哈，原来人是一个毛坯，是上帝没有完成的作品。

正是由于这个缺憾，人获得了世上万物所没有的一种权利——自由。

上帝给人带上了了一个宇宙生命的萌芽，并许诺人类：靠着你自己的自由意志来生长和发展吧。就这样，上帝把自己创造的神性部分地分散给人类的每一个成员，使人们都拥有了类似上帝那样的创造力。

由此，我们看到，自由不仅是人的天性，也是生命创造自身价值的工具。

于是，从那块由石头摔打磨制而成的石器，人类开始了一项自我创造的伟大进军，一直到今天载人航天的飞行器，这就是人类走过的自我创造的历程。

你的牧师说的很有道理。人类的未来会怎样，人类会走到哪里去？这都是无法预知的。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才让人类在敬畏和忧虑中，努力着，探索着，创造着，活得生气勃勃。

作为每一个人，也是这样。一个人的今天，是他过去选择的结果；一个人的明天，是他今天选择的结果。父母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今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去走了。你的每一次思考每一个行为，都是在创造着塑造着你自己。

写到这里，想起北影一位叫崔卫平的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你所站立的那个地方，便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再黑暗。”这句话告诉人们，我们并非无所作为，无能为力。我们每一个人每天所做的选择，不仅是在塑造自己，也是在塑造这个国家的明天。

我最近在读美国人安.兰德的书，这是个精神上的女强人，颠覆了许多传统思维，曾被人称作“疯狂”。我觉得，现在的中国人，可以从她那里得到许多精神资源。在后面的通信中，也许我们会聊起她。

你说，学校9月中旬才开学，这一个月，你要熟悉美国社会，交一些朋友。能给我谈谈你眼中的美国吗？

祝你一切顺利！

                                                      爸爸  

                                                     201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