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守护者的歌
——读韦锦诗集《结霜的花园》
去年诗坛很热闹,先是各媒体众口褒贬“梨花体”,接着某诗人来了个裸体秀,年末又有人大喊“诗歌死了”,让人觉得,昨日还那么孤芳自赏的诗人们,似乎一夜之间改行了。
对此,我一直冷眼旁观,未作置评。现在,我手边有韦锦先生的诗集《结霜的花园》(《作家出版社》2005年7月第一版),我想借此纠正一下那些悲观者的看法。据我了解,仍然有不少诗人沉得住气,坚守着自己的位置,尽着诗人的职责,“我的诗不得不丧尽宁静,温馨,奇丽和优雅,甚至要撕开皮肉,撕下一件油腻的衣裳”(《听一位老人朗诵诗歌》),这是韦锦所发出的独特的声音。
“阳光如黄黄的膏药涂向四方,痛苦消失得早霞般灿烂”(《源,源头的源》)二十多年前,韦锦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踏上了自己的精神之旅。根据他所理解的诗人的职责,韦锦首先致力的是使被遮蔽的真相显露出来,把花园已经结霜这一事实显露在人们面前。
世界本是人类通过自己的创造和劳作建立起来的花园,然而时至今日,诗人看到这个花园结了霜,城市已经“发昏”,人们“把鸽子烤焦,抹上油;把诗歌赶到墙脚,打入灰尘;一有钱就变坏的男人和一变坏就有钱的女人”(《点灯》)“死亡在我们身上长满千手,推倒一面面墙壁,拆毁一座座城池,爱情暴露成一片空地”(《申诉》),“宁愿放弃肌肉的弹性,在体内垒满石头。自己的矛抵着自己的胸脯。”“除了石头,还有什么不担心腐烂,当世纪末的阳光一天天变轻,变质?”(《世纪末的阳光》)
我们的时代已经进入一精神贫乏的时代,爱和良知远逝,死亡与痛苦的本性被遮蔽,而缺少了爱和良知温暖的花园,结霜就是必然的了。韦锦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妙词,“结霜的花园”这一意象不只是当前诗界的绝妙比照,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绝妙象征。于是我们看到这样的句子出现:
疼痛,不从骨头里来,骨头来自疼痛
这样的年代极端地活着
骆驼穿不过的地方你想穿过(《异类》)
这是诗人在贫乏的时代里的生存状态,“骨头来自疼痛”,贫乏和痛苦正是诗意存在之地。在痛苦的坚守中,诗人祈祷:
不要让泪水
打湿手中的火柴(《瘦火柴》)
积雪变薄的早晨
那穿套鞋的园丁,便筹划
杂草的焚烧,槐树修剪是否影响去年的鸦巢,以及
大雁飞回前如何疏松土壤(《家园》)
那个守护者的形象就这样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他明白“种子等待乳汁”,他看到“一座花园在雪中旋转,上升”。“现在的任务是着手清理,铁锹和水桶还在原地”。然而守护并不意味着被动:
刮大风的夜里,他把灯点着了。
小小的火焰北风吹得呼呼直响。(《点灯》)
诗人问道:他为什么要点灯?为什么要和人心一样的黑暗作对?和风,和流沙一样滑动的城市较量?诗人“在风中端详叫人揪心的灯。他想起一个播种者,手中只有一粒豆子,而大片土地在脚下起伏。”
点着了,就不再担心被吹灭
就咬紧牙关亮下去。(《点灯》)
就在我们读到这些句子的时候,一种温暖一种信念已经悄悄潜入我们心中。诗意的存在就是爱的存在,就是良知的存在,诗意就是人的存在,非诗意则构成人的非存在。我这么说,是希望讨论诗歌的时候,同时能把我们自己也带入这讨论之中。人类非诗意的居住,只能是人自身无希望的繁殖,包括对物质不择手段地占有和掠夺,对名声地位的疯狂追逐,从而远离了爱和良知,失去了人性,从而花园结霜,世界幽暗,万物消失。然而,越是在这种时候,诗越是会坚定地站在这里,努力使人们看到自己的存在状况,看到其中的荒唐与无聊,看到丑恶与背离。
无论如何,我要相信灵魂,
在清晨割过的草地上,
草叶的气息那么真实
……
我必须找到灵魂。穿过荆棘和墓场,垃圾和泡沫。
我还要让人相信。让东方的时空解除假说。
家园,英雄,人类,梦想,不失软弱的善良,不避贫贱的高贵,所有古老而新鲜的词语呀,
我一生的努力就是使你们再不空洞。(《相信灵魂》)
什么都可以变质
灵魂不能变暗
你要爱那光亮
……
等到有一天
灰尘,鸱枭,人妖,塑料,钢铁,镭,铀和红舌头的恶魔
瓜分完所有山峰、海洋、乡村和城市
整个宇宙都拉上窗帘
你依然要
一边抚摸儿子的额头
一边抚摸这个叫做大地的星辰
你要看到你手上那光亮(《你要看到那光亮》)
我相信这里所引的这些诗句,是我们这个时代所产生的最好的诗歌作品。诗人就是这样向我们传达着神圣者到来的消息,就是这样把爱和希望带到了我们面前,就是这样向我们昭示了那条回归之路。对那些以为诗歌已经死了的悲观的人们,我郑重地向他们推荐这本《结霜的花园》。
韦锦,原名王家琛,1962年冬生于山东齐河,曾在在黄河入海口的胜油田工作和生活,现供职于中国石油建材总公司,居住在京津冀边区——廊坊。上个世纪80年代初受朱竹先生启蒙开始写诗,亦写小说、散文、文学评论等,出过诗集《冬至时分》、《不倦的雪》。《结霜的花园》(《作家出版社》2005年7月第一版)是韦锦最新的诗集。
韦锦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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