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红

                                       文/苏严

三月初的天气依旧板着冬天时的一副冷面孔，时不时地打个“喷嚏”，打落了门前柳树上刚拱出的嫩芽。

“这天真冷啊！”

玉红两只手拼命地搓着，嘴还要不停地冲着冰冷的手呵着气。好不容易，等两双通红的手暖了，一阵风从门外窜进来，她还要缩着脖子，紧紧身上的衣服。

今天，她特地穿了件大红色的羽绒服。这件衣服还是她前不久从地摊上淘来的，为丈夫守孝三年了，玉红都没有穿过光鲜漂亮的衣服。正巧丈夫的三年孝期过了，又赶上了这么冷的天气，今早她就穿上了这件衣服。

“不愧是地摊上的便宜货，一点都不暖和。”

玉红觉得身上的羽绒服好像就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穿在身上明显感觉到阵阵寒意。

“大姐，行行好吧。”

一个哀求的声音，突然跳进了玉红的耳朵里。她停下了来回踱着的脚步，转过头，只见一个瘦弱如柴的男人拄着拐杖，倚靠在门口。男人的右腿立在那，左腿拖在地上，他的左手臂努力支撑着拐杖，右衣袖扎着，右手好像失去了一般。这个男人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头发乱蓬蓬地。玉红看到男人深深凹陷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看到这么一个凄惨的男人，玉红心中不由地升腾起怜悯之心。她连忙从柜子里拿出早上吃剩的几个包子，可惜已经冷了。

“你先进来坐会吧，我给你热一下吧。”说完，玉红连忙拿着包子走到了微波炉前。

几分钟的时间，包子已经加热好了。玉红拿着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了男人。男人感激地拿过包子，许是几天没有吃东西的缘故了，男人一口就把包子吞了下去。可惜他的口太小，包子太大了，他的细小的喉咙被包子噎住了。

玉红紧张地一下，连忙倒了杯水给他，然后又连忙扶她进来。

“大姐，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男人缓和了好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自己两个包子，男人竟这么感激自己。玉红真觉得这个男人很是可怜，于是跟他攀谈起了辛酸的经历。

原来，这个男人是在一个工地上打工的，前两天穿过马路时，不小心被车撞了。工地老板看他已经残了，便不再用他，只给他一个的工钱就打发了他。可怜的男人，是外省一个贫困山村的。家里还有三个正在读书的娃正等着他的钱。为了孩子，他只好四处讨饭要钱。

“大姐，你看，我这脸上就是被车蹭伤的。”男人说着，用自己的左手指着自己的右脸。

不知怎么的，玉红不由地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同情。看到男人残废的左腿，还有残废的右手，玉红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是个老中医，会给病人接骨之法。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曾教过她。

玉红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三个年幼的孩子，他们正站在一个破旧的草房前向远处巴望着。

“我来看看你的手和腿吧。我以前曾和我爸爸学过接骨，说不定，我能治好你的腿和手呢。”玉红俯下身来，慢慢地卷起男人的裤脚。

男人本来坚持的，但见玉红这么真诚，便不再拒绝。玉红的手摸着男人受伤的部位，男人骨头好像崴了。她一边回忆着父亲以前教自己的情形，一边替男人治疗着。

好长一会，玉红说了声“忍着点”，然后使劲地扳了下他的腿。男人“啊”地叫了一声，不过他感觉到他的脚好多了。

“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吧。”

左腿已经有成效了，男人便不再拒绝，把右手伸了出去。好一会，玉红又帮男人把右手接好了。

“谢谢大姐，谢谢大姐，你真是太好了。”

男人刚想站起来，就被女人拉着坐了下来：“你的手和腿刚被接好，不能乱动，需要休息。”

玉红起身，向屋外附近的一个草棚看了看，然后转过头，看了看男人，说道：“你现在也没有地方睡，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把我家放东西的棚子里面收拾收拾，然后我给你抱两条被子，你先住几天，等你伤养好了，再走吧。”

男人本来想拒绝的，但玉红已经走出去，收拾了起来。

接连几天，天气都很冷。玉红在第二天晚上又给他加了床被子，然后又给男人找了件丈夫生前的羽绒服和一些干净的衣裳。几天下来，玉红见这个男人也不错，怕草棚里冷，又把西房间收拾了一下，把这个男人接到了西房间睡，玉红自己则睡在东房间里。

一个星期下来，玉红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特有的情愫。丈夫去世三年多了，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过得很是孤独，她真的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陪伴着她。

然而玉红错了，本个月后的一天，玉红起来后，她发现那个被自己救好的男人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的音信。

天气还是板着冬天的那副冷脸孔，都快三月下旬了，这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就是不暖和。玉红有些气愤了，她决定去找那个地摊老板算帐。再怎么说，自己也花了几十块钱呢。

正当玉红刚要穿过马路的时候，她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他，就是那个被自己救治的男人，他正挨家挨户地讨要着。

他的腿不是好了吗？他的手不也是好了吗？怎么现在？玉红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是骗自己的。

顿时，玉红的泪水顺着脸颊而下。她用袖口擦了擦泪水，愤愤地看着远方，好一会，她转身离开了。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讨要的男人走到一个中年男人跟前：“我把以前你给我治疗的钱都讨来了，以后我再也不想帮你讨了。”

“你想好了吗？凭你现在这么年轻，手腿折了，很快就痊愈的，你为什么不多讨点钱，这也就是被打折痛点，讨要的生活比做苦力强多了。”

但男人没有听，他拄着拐杖，坚毅地向前走去，消失在渐暗的天色下。

第二天，当他再来到那个熟悉的门前，门已经上了锁。男人在门口等了几天，也再没有等到那个照顾她的女人。男人口袋中，昨天晚上给女人买的项链默默着，仿佛在吞咽着无声的悲剧。

玉红走了，她还会回来吗？或许明天就会回来，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以后的日子里，附近的村子，都有一个瘦弱的身影在讨要着，而每每清晨，这扇上了锁的空房子前，总有一个人会在门口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