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无字,杂志约稿,想起旧文,觉得此文写实、冷静还行,故推荐给他。
此篇《出走远方》
一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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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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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十六岁还不够十六岁的时候,我天天骑着脚踏车再搭渡船去海的那边上中学。
我住在一个古老闽南小镇里,仅有的几条小街被公车手推车买菜的卖菜的打架的吵架的挤满了,每天5点半就要起床,先跑步再拔拉几口自己做的稀饭,骑着脚踏车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艰难地穿行15分钟,然后花一毛钱的渡船费,再骑上几分钟才能到学校;台风来临的时候可以不用上学,不上学比上学还难过,起码学校的屋顶是不漏雨的,闽南家家户户的屋顶是长石条铺盖的以抗台风,看着象磐石般的坚固,其实不然——冬凉夏暖的,屋顶的石条缝一到雨天就开裂,外面下中雨,里面就下小雨,锅碗瓢盆全都得用上,一屋子的交响乐,家里关门钉窗,雨水还是冒进来,屋里塑胶鞋浮起来,屋外飘着死鸡死鸭,等到天晴外边的太阳在头顶上炸开,里边的东西全都要长毛,于是又要晒——年年如是。
我现在去广州、上海、西安、泰国——那里的高速公路何等的笔直,那里的高楼多么的摩天接踵,我象作家龙应台那样的不适应,比较习惯人车嘈杂鸡鸭争道的小镇,对于眼前的景致总不敢真实地认同,犯贱地习惯回家时碰到躺在路中间哼哼唧唧大母猪的那条叫中山路的小街;我不习惯现在自己住的上百平米干燥的大房子,午夜梦回梦见太阳升起,自己又要晒东西了——十六岁的世界对我来说仅仅是自己的世界,世界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代名词——那个叫世界的在这一年里发生了著名1998的大洪灾,以直接经济损失近300亿美元,死伤3004人草草收场;一个叫印尼的岛国,大肆烧杀抢掠一群叫华人的人;一个叫美国的国家一点都不美,因为总统克林顿一口咬定自己没和实习生莱文斯姬上过床,民众以自己的道德观为准绳集体弹劾他......乌泱泱乱糟糟的一片世界——这些信息来自一科叫《政治》的必考题,我的耳边回荡着王菲的相约98,我的身体在迎接着必考的高中。
十六岁的精神生活除了必读的课本外,还有庙前酬神的高甲戏与歌舞团,高甲戏前人丁稀,歌舞团前人气旺,他们让小姑娘脱的不能再脱比划着下流的姿势呻吟着淫荡的歌曲,下面有人叫:再脱啊!我目瞪口呆地接受了这样的性教育;电视传媒的冲击电影院已经歇业,海报框里留有半张海报写着一个明星叫领衔主演的;拥挤的街道松散的人情,人们迫不及待地在街道边谈起恋爱,勇敢地拉手与接吻,交代着临近世纪末的情怀;公共电话亭穿插在必经的路口,偶尔无聊我也会骚扰新出现的110和已经记住的119玩玩——感觉青春是那样子的苦闷与漫长。
十六岁的春天非常难过,渡船在乱潮面前难于靠岸,一群少年脱下鞋袜忍着冰冷踩水上船,三月的一天,船翻了,旁边的女同学死命地抓住我的脖子,我还算冷静,迅速地下潜,她才放手,她死了,我活了,我不是故意不救她的,我爬上来麻木地坐在岸边喘息,只见一片洁白的沙滩上,一群少年白白的尸体,空旷的沙滩,大人的哭声也是那么的空旷,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来不及收拾惊吓的心又要硬着头皮紧张地对付那些永远做也做不完——做完了也不懂的数理化,人在麻木里变得粗糙,在粗糙里又变得绝望——龙应台说——生活是抑郁的,人生是浪费的。然而坚持下去,扯长了放宽了看待,人在抑郁中成熟,在浪费中积蓄能量,再回头望,才惊觉个中的绝望因为有了坚持也变得美好了,由此想到绝望也是生活链条里的一环。
十六岁的装束永远是白衣蓝裤,没有资讯没有时间给我们接受时尚,每天的时间被学校安排得象国家总理那么满,学校搞创收礼拜六礼拜日也要上课——每个月补习费30元,仅有的放松时间在罚站和翘课之间穿插——这些都是在胆战心惊的前提下完成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我现在爱工作就工作到一天自愿做满24小时,爱写字就写到天昏地暗,爱时尚我就去代言美衣华裳的时候,这就是自由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那个苦闷的年代。

大把的人和我一样过着专制的时代,没有谁会和我一样说它们是压抑黯淡的,愚昧无知或许只是我,还在回忆这一段浪费的青春做甚呢?青春不浪费照样白驹过隙。
1998年底,我的十六岁快过满了,香港回归也快满周年庆了,澳门眼看也唾手可得了,整个世界伸长脖子在看着你,你也在热闹地看着别人,从别人手里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必要这么没有节制地大声囔囔吗?做为曾经倍受欺辱的民族中间一员的我回答不了这个大命题。越过同一条时间线的中东,哈马斯以真主的名义号召广大青年以人体炸弹投向以色列,犹太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新一轮疯狂报复又开始了;饥饿的非洲孩子在稍微吃饱的情况下欢快地踢着一个干瘪的足球,巴勒斯坦的孩子在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士兵的大腿间躲猫猫。。。。。。历史用历史做了一块大大的夹心馅饼,两头都非常可观——
一头泛发着历史陈旧的光泽,一头闪耀着未来历史的迷人光芒,夹在中间的我们用酸甜苦辣做肉馅,里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十六岁,每个人的十六岁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一头扔进深不见底的历史里,连个响动都没有,回首苍茫一片。
远离了十六岁,离开了那个我熟悉的小镇子,历经世事更迭,亲人远走,共和国权力完整交接,冰灾,地震,奥运——但国家说,这没什么,伟大的中国人民紧密地团结在党中央周围,以一个胜利迎接另一个胜利——所以我说,十六岁过去了,这没什么,伟大的自己再以一个十六岁迎接另一个伟大的十六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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