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的《原野》
(2022-11-18 10:3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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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翠堤飞花 |
壹
直到演出开始,我还处于质疑中:无论从那个方面说,《原野》风格都不适于在这样的场所演呀!就一个占地面积不过
开演啦,质疑的思路戛然而止。不知道是因为剧情、还是因为演员?在不知不觉中,一直被这群民间话剧人(鉴于多数演员均已经不在体制内)牵引着,如醉如痴了两个多小时。
当一团烟雾随着火车汽笛的嘶鸣扑面而来时,正好是仇虎自尽、焦大星魂游、金子出逃、焦老太哭天喊地被胶着在一起。一个符号在我的脑海里陡然清晰了:是沉浸式庭院话剧!
尽管在发给观众的说明书上赫然写着“实景体验话剧”,我还是觉得冠以“庭院”更具有特点,更合乎环境,更具备艺术的属性。
于是,在昆明,在这个已经有着百余年历史的马家大院,我看到了一出不同凡响的、具有个性的、昆明版的《原野》。
在曹禺先生的剧作中,《雷雨》、《原野》、《日出》绝对是经久不衰的经典。
昆明的雷雨剧社集结了一班喜欢话剧,喜欢演话剧,喜欢演曹禺先生话剧的人,其中不乏在云南话剧界堪称大腕的名家。
若干年前,剧社把曹禺先生的《雷雨》改编成了庭院话剧,一经推出就受到关注,成了热议话题。我是在第20场的时候才去看的这部剧。之前曾经一度疑惑,这班我熟识的业余话剧人能够胜任此剧吗?我甚至不是很相信,《雷雨》的演出可以走得更远,毕竟,包括话剧在内的国内演出市场已经不是很景气。
可是,昆明版的《雷雨》却运势一路看好,演出竟然一发而不可收,至今演到125场还不衰,在业内外引起的强烈反响此起彼伏,成了云南演艺界的“现象级”作品。
比之《雷雨》,《原野》多了些难度。如果说,马家大院和“周家大院”的契合点还相差无几,那么,马家大院要成为“焦家大院”就不太容易。
可是,昆明版《原野》硬是通过对剧本的改编,对演出的创新,在这里燃起了焦家烟火,营造出原野概念。改编兼导演杨耀红堪称话剧界的大腕,退休前执棒云南话剧院时就已经佳作不断,她给昆明版《原野》倾注的智慧让这部经典在马家大院蓬荜生辉。从《雷雨》到《原野》,都体现着她忠实于原著又颇具创新精神的突出风格。
庭院的原生态是演出的基本。对庭院符号的艺术化打造是演出的特色。身临其境却又融入剧中则是考量着演出的魅力。在昆明版《雷雨》之后的昆明版《原野》,继续在做足庭院文章上下功夫,方才有了如此张力。
原剧本中的北方农家的氛围,在昆明的宅院里有了南方市井的味道。这可谓该剧能够抓住人心的关键环节。
因此,在看《原野》的过程中,我感受到的戏剧氛围,整个就是发生在大院(你可以以为是焦家大院)里的悲情故事。说句实话,创作于85年前的作品。如果非要什么都按照那个时代的场景来表演,未必会产生好的效果。刻意于对“庭院”概念上的切磋、研判、实践,直至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这种风格又是与多数受众的赏析水平相契合的),这样,才能与“庭院话剧”匹配。
不由得会想到有的“庭院话剧”,仅只是挂了一个牌子而已。昆明版《原野》出现的首要意义,就在于它提供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沉浸式庭院话剧的范本。
随着剧情的发展,我渐入佳境,时而甚至会产生了联想、蒙太奇、共鸣。庭院的力量,让这部85岁高龄的作品依然能够点燃起青春的火焰,焕发出时代的光彩。
火车汽笛响彻云天,在剧的一头一尾出现,颇有些震撼力,仿佛在宣示:与焦家大院有关的人的命运是多么惊世骇俗。
大院的楼层结构,依照剧情被分割为时序交错的空间,院里院外,区别着家庭一隅与外面世界;“门”的概念被稀释,让大院想追求的通透感获得了说词;庭院通道的巧妙利用,伴随人物的来来往往,在故事延伸的路径中,隐喻着人生的“路口”。用好庭院的所有要素,形成了戏剧冲突的立体舞台。
灯光不同颜色的独具匠心,在忽灭忽亮中,显示着这座大院的时而冷酷时而温馨,时而魔幻时而神奇。其中最明显的标记,是在整个剧情中,大院始终被赋予了昏暗的主色调,很少有通明透亮,凸显了创作者对时代精神,对剧作风格的象征蕴意。
话剧姓“话”。《原野》的台词本来就很经典,经过改编后的人物语言,因为大院的环境而有了很多别样的特色。
与剧院舞台不同,大院造就的特殊语境是空旷,是空灵。是语言艺术在没有任何音响设备支持下的自然挥洒。让演员的声音与大院环境匹配起来,这是“庭院话剧”的应有的题中之意。
我看的《原野》是A组演员,阵容和实力笃定了他们在语言表达的独树一帜。由于此剧无所谓谁是主角,因此每一个人物都至关重要,深谙这一点的《原野》剧组,在台词表达上尤其令人称道,可圈可点。
刘伟是我几十年的老朋友,我的视角首先对准了他,是他在演《雷雨》时,把少爷和老爷两个角色中拿捏得很是得心应手。成为《原野》中的焦大星后,尽管戏份产生了重大变化,不再是围绕着其他人物去展开,而要从头到尾只为一个人的命运而倾注全力。明显的感到,他刻意回避着大家已经熟悉的电视台主持人的音调痕迹,钻进焦大星这个“皮囊”中,首先是声音的特质,然后是演技的突破,塑造出一个在爱恨情仇漩涡里拼搏挣扎的青年人形象,完成了一位非科班出身演员的华丽转身。
在韩丽艳身上,久违了的前昆明军区国防文工团的味道扑面而来。焦老太的性格,在对台词的准确把握中频现高潮。在庭院这个环境中,确乎更加在意人物话语的个性化,台词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感觉到了把不愧是具有多年话剧舞台历练的老手。而金子的扮演者刘佳的特点,则是她本来就具有的火辣辣的青春气质。一袭红衣的造型,从开始就让人感到了爱情欲火的不可抗拒。尾声里她身后牵出的那一长条红布,更将红色的象征意义推向了高潮。像是一个追求真爱女性的坚强宣示,又像是那些为爱与自由而死的人们的殷殷血脉。如此恢弘的画面传递出的人文底蕴,让大院里顿时吹来了一股宛若原野般辽阔高远的清澈的风,。
100年前,马家大院在昆明闹市蓦然而立时,它的主人不会想到,诸如《雷雨》、《原野》这样的戏剧会成为这里的一道风景。大院里经久不衰的演绎着古往今来,涌动着文化泉流,让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了生动的注脚。
看戏过程中,我多次仰望大院天井上方露出的天空,我默默自语:这一方天穹,不就是原野的星辰大海?不由惊叹,独具昆明传统民居“一颗印”特点的庭院设计,让《原野》的立意获得了另外一种具象的标识。
从《雷雨》到《原野》,马家大院正屋门头上方悬挂着的那块“景行前哲”的牌匾也成为我的关注点。这是由明代袁凯的《荒园》一诗里“景行先哲”而来。大概意思是,前代的贤哲就是我们必须追行的大路。当《原野》落幕的瞬间,我发现了这句古语的恰到好处。庭院里的一块匾,让艺术的生命盎然生机。
走出马家大院,午夜的风一扫庭院的闭窄,突然感觉到眼前就是一片无垠的原野。比天空和原野更加辽阔的,是人的胸怀。现代人看《原野》,不就是企图得到一点心灵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