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版《物性论》第一卷
(2009-11-25 01: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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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文学艺术玄武吉思郑中伯克科学理性 |
分类: 谈玄论道 |
《物性论》On The Nature of Things
by Lucretius
原著:卢克莱修【古罗马】公元前99~95至前55~51
汉 译:郑
【注】根据William Ellery Leonard(1997)英译版翻译,适当参考方书春(1981)译本。但古罗马时代写成的原诗所采用的拉丁文,正如先秦文言那么简练,如方书春(1981)以散漫冗长的现代句法译之,不仅在语境和色彩上似稍欠妥,更可惜的是其译文常含混不清,甚至语法错误。因此,本译本试图在承继原诗的诗性哲学意味之外,还带上一些老庄韵味和楚辞之风;因为楚辞风格是一种崇高风格(或类似雪莱笔法),凝练而自由,擅议论,能叙事,可豪放,可婉约,任意气纵横,而彰其华彩;而老庄经典文风又擅以简明之韵句,剖事析理,深入精微,故译文顺乎其意而杂用诸言。译界有信达雅三原则,但笔者以为语境不同,意境为贵,如西方特有的意象,有时在东方视野看来难以理解,若直译则别扭。故总体意译为主,兼顾押韵,而不纠缠于细节,局部上稍加调整、润色、甚至再创作。在适当情况下,一方面增添比喻类比加以形象具体,一方面借用佛道词汇加以抽象提炼,但不改原诗的主要原意或核心意思;另外原诗论述很多,若直译则无味,故以反问代之,引人深思自觉。不过,这仅是一点尝试,不妥之处请垂教。
卢克莱修是英译名,诗人拉丁文姓名是提图斯·卢克莱提乌斯·卡鲁斯(Titus Lucretius Carus)。他生于罗马共和国末年(公元前99一前95年间,卒于前55一前51年间),与恺撒是同时代,其唯一的传世之作《物性论》约完成于公元前60年。从诗中能明显看出他有广博精深的学识和文化修养,据此推断他应出身于罗马望族,并曾赴雅典研读希腊哲学。除此之外,关于他的传说轶闻均无根据。
《物性论》是古罗马唯物主义哲学家卢克莱修以拉丁文写成的一部诗性哲学,也是古希腊罗马流传至今的惟一首长诗(原诗长达7000多行,以楚辞译之而在行数上有压缩,况且原文有些繁复),是现存的最早一部对古希腊原子论学说做了最完整、最系统的经典哲学名著。卢克莱修根据由古希腊哲学家留刻普斯创始、而主要由德谟克利特完成、再经伊壁鸠鲁的古代原子哲学,写成《物性论》这部煌煌巨著,一书共六卷:第一卷论述原子和虚空,物质宇宙的永恒性、无限性;第二卷论述原子的运动、自然界的规律性;第三卷论述心灵和灵魂,批判灵魂不死说;第四卷论述认识的来源、感觉和心灵的作用;第五卷论述天体的生灭、生命的起源、人类的起源和发展;第六卷论述一些气象和自然界惊奇现象的原因。主要命题:“无不能变有,有也不能变无”、“万物由原子组成”“世界唯原子和虚空存在”等。其基本世界观大致是这样:一、一切事物都由物质构成;二、物质可分,但不是无限可分,分到最后必有最小的不可再分的基本粒子,卢克莱修称之为“原始物质”、“物质种子”或“初始微粒”,三、灵魂和精神也是物质现象,由微细原子组成,“死”只不过是这种原子的分解离散,“地狱”只不过是现世痛苦幻化而成的寓言,故必须破除迷信,从而免除迷信带来的恐惧;四、任何现象都有其自然原因,只能从自然原因上去解释,而排除一切超自然的原因。而且在笔者看来,《物性论》中某些诗句的涵义甚至相当接近物质守恒定理。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作者在诗中混用原始物质、原始种子、原始微粒以及原始基元等词汇,未较明确指出其区别,只有根据诗段含义进行判断(但是作者确实在诗中大多数情况下将二者视作相同,如此有前后有些矛盾)。因此笔者为了以防误解而分别译成元子、始基。根据原文意思,始基(对应现代原子)有多种,由更基本的元子组合而成,始基不同方式的组合即现代的分子;而元子是单一性的不可消灭的“原始种子”,因此与现代所说的“原子”不同,而是不可再分而又不可独存的“最基本”粒子。当然我们也不能有意抬高古人,但也不能因其糟粕而掩其精华。从总体看来,卢克莱修所谓的“元子”很不幸地被后人将其等同于现代的原子,许多人至今仍严重误解之。当然作者写诗过程中思想也可能在不断深化,这是他自己表现出前后矛盾所致,他那个时代不可能认识到“元子”与现代“原子”之间还存在若干层级。直到现代,宇宙大一统论又开始思考这种“元子”了。笔者最欣赏的不是元子论及其有关的虚空论,而是与“元子论”紧密伴随的“基本粒子不可分”的理性直觉,这才是“元子论”的理论基石和哲学遗产。这也类似于佛教“一切有部”所认为的“微尘”“刹那”“空隙”观。在卢克莱修看来,元子与虚空是并存的,还未认识到虚空不过是“元子”(最基本粒子)派生的,而佛教某些派别甚至早已认识到这点,更未达到“元子生于空场”的现代量子场论高度,但在公元前的诗人哲学家,能达到如此哲学高度已是极为了不起了!
虽然盖尔曼提出“基本粒子不基本、基本电荷非整数”对量子力学起着重要作用,不基本即可分,可分的“基本粒子”要么是个称谓上的自我矛盾,要么就等于说不存在基本粒子,但亚普朗克时空尺度存在的时空还具有实在性吗?因此,这并没有推翻“元子论”关于宇宙存在物质下限的这层意义,只是量子场论否定了机械的基本粒子概念。所以,若茫然将“宇宙无限”这类抽象概念胡乱应用,必然导致荒谬、甚至无知,如数学物理方程的无穷大几乎全是错误建模造成的,而对此胡须丛生的哲学家们大概就感觉正常而满足了,其实那些恼人的哲学胡须大多是伪辩证法的学术教养所致,很需要奥克母剃刀加以修理,一个爱因斯坦抵得上中世纪所有学院派哲学家的饶舌。而很多哲学家,包括马恩列斯都宣扬“物质无限可分论”,其实这与“元子论”(注意:诗哲所说的元子不完全同于现代物理中的原子)是背道而驰的,因为这样本质上最终落入“世界虚空”的逻辑结局,这正如佛教中冥思苦想之极的“中观派”所提出的“空性论”那样最终“目空一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恰是那些古典唯物主义者自己所坚决反对的,他们还未能像佛教中观派那样推至极端而已。
作者在诗中赞颂伊壁鸠鲁敢于抬起头来反对宗教迷信,为人类揭示宇宙本性是“希腊人之荣光”。他以魔力般的诗性语言详细阐述了伊壁鸠鲁的原子论哲学,并以许多生动实例加以补充、发挥和系统化。《物性论》绝笔于公元前430年雅典大瘟疫,卢克莱修临死时还未来得及润色加工,死后由西塞罗整理定稿。这本书在古代和中世纪一直受到蒙昧主义的长期压迫,直到1473年才被波吉奥(意大利人文主义者)从故纸堆中发掘出来。《物性论》针对当时罗马社会政局动荡、风气奢靡、迷信盛行、精神颓废的现象,以及哲学上的宿命论和怀疑主义盛行的情况,以科学的态度和形象化的语言,谴责战争,抨击宗教,试图揭示自然、社会以及人类灵魂的本性和规律,从而推进了古代原子论哲学,也对近代唯物主义思想和自然科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因此,本诗可以说是古代原子论的百科全书和近代唯物主义的启蒙杰作。至于卢克莱修的全部哲学观点在现代看来是否完善,哪些论点已被证伪,这并非问题,因为没必要苛刻两千年前的古人,况且其传承自古希腊的朴素唯物观的诸多论见,早已成为哲学发展史中重要一环,成为近代科学的重要启发源泉,甚至有些观点至今在现代物理学、宇宙学看来仍具有天才般的直觉。因此,西方两千年前的地中海的自然哲学思想已发达到何等地步,而此时的东方了?正处于西汉末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谓文化昌盛,墨子、惠施、邹衍、甘石等先秦诸子的衣钵都断承了,没人像屈原那样的问天了!难道历代封建帝王之功名,必以倔傲不逊思想的颓废为代价吗?呜呼尽昏昏然,知识分子都学而优则仕去了、去攀统治权力去了,自此种下的“儒政情结”搞得没几个人能冷静地沉思了,太儒化而混沌于庸碌的人际网中寻求相慰,从而很大程度上丧失了对自然和未知的兴趣,太实用太世俗而丧失了对精确和理性的强烈兴趣,因此近代科学文明理所必然地先诞生于西方了。
《物性论》作为一部中外旦古未有的长篇教谕诗,也是一部相当出色的文学作品。首段是全诗的引子,是一篇牧歌式的维纳斯颂,维纳斯是作为自然力诗化的象征来描写的;末段则是原子论的导言,是一篇非常严密的思辨论证,虽同样以六音步诗律写成,但读起来仍不够同型而协调,且全诗有些地方显得冗复,或因瘟疫之故也。但总体看来,《物性论》语言生动而简明,雄浑而古朴。其思想来自古希腊,文风来自古罗马。其意象之美,其涵义之深,其比喻之妙,其体制之宏,似有翻江之势,倒海之魄,欲囊天括地,吞吐宇宙。风格崇高,诗论合一,足与日月争辉,足与《天问》媲美。因此卢克莱修是古罗马之屈原,二者东西辉映,都是他们各自时代和民族的伟大诗人。维克多•雨果说:“卢克莱修背向人类,转而凝视自然。”甚至马克思也盛赞他是“朝气蓬勃、叱咤风云的大胆诗人”、“真正的罗马史诗人”。
第一卷
第一章 女神诞生(1—145)
罗马之母亲兮,人神共欢畅。
维纳斯宛在水中兮,星飞满穹苍。
载大地兮怀万类,养群生兮崇太阳。
君露色兮阴霾逃,花香逸兮海涛笑。
天宇穆兮满华光,春动容兮风和朗。
飞鸟舞兮为君歌,牲食苹兮饮清波。
美兮丽兮生灵随,历海洋兮过山河。
穿密林兮越绿坡,燃热情兮爱相和。
生生不息兮类聚,孕育宇宙兮欢乐。
出浴兮蔚然霞蒸,明媚兮四海之滨。
吾求君兮代诗篇,且藉此兮论自然。
献德者兮君之愿,赋神圣兮予行间。(注:德者,指古罗马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和艺术的保护者明米佑,他非常支持和赞赏卢克莱修)
息纷纭兮降宁和,抱战神兮伤隐痛。
启双唇兮吐心声,为罗马兮为女神!
叹祖国之多难兮,愧时运之碌碌。
有明德之遗裔兮,未疏政之要务。
悲生民之涂炭兮,喘乎磐石之苦。
恶邪教之丑陋兮,禁众生之何酷?
有希腊之先哲兮,直发而冲冠怒。
神欲击而无名兮,雷霆安能畏惧?
正气沛塞天地兮,忽而冲破黑怖。
大木横绝古道兮,遂断之以智力。
更毅然而远行兮,离乎此烈焰壁。
览无穷之宇宙兮,游无际之列星。
承天地之威德兮,传大道于众生。
何物可生兮,何类不成;
何法可依兮,何则为规。
如界石而不移兮,邪教崩而群激奋。
谅吾之拙笔兮,难穷希腊之哲思。
愧诗之贫乏兮,遂寻切合之新词。
久慕其圣德兮,予欢欣而慰藉。
其谊如蜜兮,且自励而求索。
遭长夜之寂苦兮,复歌以何词曲。
心扉可否透露兮,愿窥天之玄真。
以判纷纭之世兮,而行道于乾坤:
勿受世之喧嚣兮,无牵挂而专心。
慎意而未及献兮,以免误解而轻。
辨天道之定律兮,明万有之始基。
遵自然之大法兮,创物类而隆兴。
万物至其衰败兮,解其纷而归循。
且名之以质料兮,本生生之微尘。
其精微若太素兮,孕万物而实存。
此非不敬之路兮,实通思想之门。
彼邪教之有罪兮,滋众生之渎行。
忆彼暴强之血兮,污贞女之圣坛。
伊戴圈而垂带兮,恻忧郁之父亲。
见巫师之怀刃兮,满泪痕之群僚。
夜恐怖而无声兮,屈公主之尊膝。
无人救而颤憟兮,众抬之而往祭。
无庄仪而婚咏兮,竟无罪而牺牲。
其父手弑亲女兮,为祈远征特洛伊。
教之罪恶如是兮,迫巫言而远道义。
伪解梦而乱民兮,挟诳语而扰安宁。
不幸之终有时兮,抗邪教而明鬼神。
夫无能而难举剑兮,奈何以死后惧之。
未知生而焉知死兮,遑论生来而附魂。
安知人死而魂亡兮,复跌入地狱之门。
何神旨意而住畜兮,彼疯子之诗安能凭?(注:疯诗指古罗马著名诗人恩尼乌斯)
其歌阴郁而声扬兮,竟戴桂冠之青青。
虽传不朽之名兮,却信有地窟之根。
又说灵魂不至兮,惟宿鬼魅之怪影。
又言魂出何所兮,荷马近泣而相论。
孰穷天穹之万象兮,日月何以行?
孰勃生命之活力兮,大地何以承?
当挥理性之利剑兮,解精魂之构成。
悲痛苦之夜醒兮,焉来袭而心悸。
历乎耳目如前兮,哭白骨之苍生。
第二章 物质永恒(146—328)
散心灵之阴霾兮,非朝阳之辉煌。
驱恐惧之乌云兮,本自然之阴阳。
探其之所以然兮,无物能生于无。
众震恐而心恍徨兮,因蒙昧而借神灵。
悟其理而开目兮,混沌判而世澄明。
组原素而创物兮,造化取法于自然。
若自虚无,人鱼焉出?
若本纯空,鸟兽何来?
硕果缀枝兮,何不相换?
物无根源兮,安有其宗?
一生一切兮,此岸何明。
一切归一兮,原素所寄。
天下自化兮,万物有力。
重曰:
苍茫大地兮,为何春花夏穗?
秋高气爽兮,为何葡萄累累?
若无种子,万物何以季会?
若无创新,何沉光中而醉?
厚壤载而孕育兮,吐青春于光辉。
若无中而生有,何不骤然而降临?
若无原初之籽,何不择辰而出生?
若生命源于无,何待时而长成?
则婴忽生而行,地忽立其森。
焉闻此谬见兮,自然贵有律。
发其本而渐生兮,成长以续族类。
物内生而外取兮,大地载而养之。
若雨无季,安有群生。
若无食物,何以奉身。
众物有本,胜于无根。
重曰:
焉有大鲲,渡海彼岸?
焉有巨臂,撕裂河山?
焉有神仙,长寿万年?
万物有本,其流自源。
耕耘之乡,胜过蛮荒。
勤以双手,丰盛蕴藏。
万物定基,汗下玄黄。
犁翻新泥,畦拂芳香。
若非如此,无劳而获。
若非如此,到处花多。
故无不生有,万物有宗。
种籽萌发兮,吐绿春风。
无物归无兮,解其纷而同其尘。
无物寂灭兮,同其尘而养其根。
一切彻灭,必逝于前。
有力内结,万物含种。
常存其内,无以灭亡。
除非外击,破碎虚空。
重曰:
气塞天地兮,物载乾坤。
星移斗转兮,色流纷纷。
若永逝而不返兮,世界何以常存?
万物何以复活?花果何以馈赠?
故渊泉藏而深涌兮,长河淘沙归四海。
容百川而王天下兮,遂有汪洋之澎湃。
浩渺以太,焉养群星?
悠悠亿古,万类枯灰。
若有种子,生生不息。
永恒不死,无物飞灭。
若无元子之维系,力触而万物毁。
若内无永恒之子,微风吹而形非。
元子结而永存兮,方维持而相安。
无物能归无兮,力强毁而分散。
浩渺以太之父兮,苍茫大地之母。
时降甘霖于下兮,损此而另同增。
泛金秋之稻浪兮,缀硕果而舞绿裳。
物类丰而人丁旺兮,密林深而鸟歌唱。
村落幽而鸡犬闻兮,牛犊鸣而花草香。
故存在不灭,一本万生。
无量外增,兴灭守恒。
……(原文此处有中断)
无不生有,有不化无。
不必怀疑,万物有原。
另类存在,只是未见。
任暴风雨之鞭笞兮,掀巨船而撕狂云。
疾盘旋而驰骋兮,撼大树而掠山岭。
扬酒神之青丝兮,长怒号而悲歌鸣。
有风之物未可见兮,扫陆海而搅天地。
漫奔流而不绝兮,卷败叶而冲太清。
柔似水而汇聚兮,成滔滔之时势。
倾滂沱而猛涨兮,携大木与残枝。
水性弱而忽至兮,虽磐石而难挡。
滚汹涌之洪涛兮,集雨水而倍增。
向桥墩而冲击兮,呼啦啦而倒倾。
浊浪飞而乱石走兮,遂前进而无阻。
风狂暴亦如此兮,如水流之行进。
驱其物而向前兮,任沉浮而旋涡起。
故风中有隐物兮,如大川之壮行。
重曰:
芳未遇而香已闻兮,热未抚而寒已去。
弦未见而琴萦耳兮,人未至而歌动听。
声不视而知觉兮,必有物触与身。
且晾衣于海边兮,任骄阳而晒干。
湿气之微侵兮,有阳光而驱寒。
焉有散粒,微不可见?
焉有元子,漫溢无边?
重曰:
海誓山盟,戒指有年。
水滴石穿,犁铁钝翻。
街道石硬,踵磨其顽。
铜塑众敬,频握枯干。
粒数微损,耗之不显。
视有忌限,未入眼帘。
重曰:
星移斗转,何法自然。
点点滴滴,芸芸绵绵。
生长有数,锐眼未见。
物有兴衰,月有缺圆。
海蚀苍崖,不知其量。
天道深潜,运之不闲。
第三章 动用虚空(329—417)
天非塞满,物有虚空。
唯识至此,惶惑无踪。
道之所用,气之不充。
若无虚空,物质焉动。
攘攘相挤,无可运行。
海阔鱼跃,地广马奔。
天高鹤翔,笛孔音清。
若无虚空,一切静宁。
重曰:
万物实在,二元混成。
青苔洞穴,泉渗有声。
食之入口,体内有通。
树木结果,养料经身。
回响过墙,穿户而闻。
寒气刺骨,飞雪消融。
若无空隙,何以发生?
重曰:
隔物相视,比重不同。
铅棉不衡,虚空无重。
清虚上浮,浊实下沉。
同重异体,小者较实。
同体异重,轻者较空。
探之证之,有无相成。
重曰:
对斯多葛派,设先验而防之。
鱼游水兮水让道,鱼过水兮水充虚。
上善若水兮趋卑下,上德顺道兮损有余。
故沙中相濡以沫兮,莫若相忘于江湖。
天清虚而星斗移兮,土松散而林木青。
若无质素,何以构成?
若无孔隙,焉藏内容?
无质无空,如何运动?
重曰:
水之未让,游鱼安进?
游鱼未进,流水安让?
或可云:物本不动,动乎虚空。
万有含虚,用以始动。
物物分离,气必和中。
其流何速,岂可瞬冲?
充溢之前,流向有处。
若曰气凝,再增虚空。
况无虚空,气何以凝?
正反难驳,论据甚多。
眼敏锐而话少兮,可类比而认知。
犬鼻灵而索迹兮,入虎穴而得之。
故循思绪而追问兮,穿林莽而得真理。
梦游荡而无归兮,差毫厘而缪千里。
甘泉涌而举琼浆兮,歌声扬而抒幽情。
岁月匆而步蹒跚兮,老将至而心惶恐。
悲乎残烛之摇风兮,惜未尽之于诗中。
第四章 有无相成(418—482)
话说自然,言归正撰。
夫自然自在,构以二元。
物在空中,动向不同。
感知若欺,何证理念?
虚空若无,何成自然?
重曰:
存在二元,何以言三。
非物非空,焉住自然。
在而可触,微量有物。
在而不触,虚空无阻。
重曰:
万物常动,主客相用。
动在其外,住在其中。
无空则无场,无物则无动。
二元之外,焉有其三。
所谓其三,感知不参。
万事万物,二元构建。
彼此不隔,缠缠绵绵。
绵绵不绝,机在偶然。
重之于石,热之于火;
声之于雷,流之于水。
可触者有形,不可触者无形。
奴役之于贫穷,自由之于幸福;
战争之于混乱,和谐之于安宁。
江山易改兮,本性难移。
风云变幻兮,偶中有奇。
悠悠时间,安握主权?
遗世独立,孰能触见?
芸芸红尘,三界自换。(注:过去、现在和未来等三界)
潮流荡荡,群山奈何?
未有动静,安知时间?
海伦被劫,木马攻城。
事过境迁,与吾何关?
地有特性,事有偶然。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乱曰:
无质无空,无事无生。
无物运其中兮,美人安折英雄?
怒火满其胸兮,渡海一烧苍穹。
万事有数,起因非孤。
莫道奇巧,缘中散聚。
第五章 元子特性(483—634)
物有元子,及其组合。(注:前人译为始基,这里改为元子)
前者不灭,自相作用。
坚而极小,有序排列。
穿墙霹雳,胜于人声。
烈火熔金,石块燃崩。
寒热透盏,玉液柔杯。
推理有据,事物有本。
君且听,元子论:
物含种子,所谓始基。(注:看来作者确实将元子与始基混用)
本性不同,二者不容。
彼此独立,互相排斥。
有空无物,有物无空。
元子坚实,绝不虚中。(注:即元子绝对充实,不可分)
物内有孔,围以元子。
元子内空,何以验证?
容者成形,实者永存。
重曰:
若无虚空,世界太实。
不足填之,寰宇太虚。
二者相和,彼此不同。
自然之道,不亏不盈。
其中有物,可以辨之。
外攻不破,自在不毁。
无以灭之,坚实常存。
内间愈多,外袭愈猛。
故元子无孔,不朽永恒。
一切所见,岂能化无?
命有寿限,世有劫难。
返归其根,造化因缘。
………
故元子单一,永存浩瀚。(注:后文认为始基多种,显然不同于这里)
纷纭耗竭,冲补其餐。
重曰:
若是自然,无限可分。
裂之又裂,焉有物存?
分之又分,何以立本?
毁易造难,安可逆转?
故冥古大劫,止于元子。
其分有极,其小无内。
万物定基,以防彻灭。
故鸟鸣而会友兮,鹿孕而怀期。
云变而电闪兮,花开而有季。
重曰:
至轻者气,至弱者水;
至浊者土,至烈者火。
天下之至坚兮,象至柔而流无形。
四行之互化兮,数互运而用空虚。(注:四行指火气水土)
若太素质柔,岩铁安成?
元子不坚,焉立乾坤?(注:原文为始基)
太一之子,胜过金刚。
紧致团结,牢不可抗。(注:既然牢不可抗,后又言始基组合,暗示这里的‘始基’指的是‘元子’)
重曰:
无底限则世已毁,往昔岂是永恒?
况物性之脆弱,历万劫而安能承?
重曰:
万物群分兮,生生之有度。
自然立法兮,物物之有律。
故长河淘沙,凤鸟开屏。
民胞物与,天下归一。
若元子可变,何以预测?(注:原文为始基)
何以制约?何以有常?
且物种之性,世代如祖。
何须重造,生生有数。
重曰:
分之又分,止于极限。
微之又微,止于未知。
故此点必存,无可再分。
自然之基,绝不独存。(注:暗示元子间是以组合形式存在)
有序相挤,太一单纯。(注:太初‘元子’有序排列,意味着熵极低,这与一般人认为的宇宙太初高熵混沌说不同;但最著名的当代宇宙学家霍金提出宇宙无边界假设和虚时间概念,认为宇宙没有边界、边缘或奇点,所以宇宙必然从一个非常光滑而有序的状态开始膨胀、随时间逐渐演化成高熵的无序状态,因此卢克莱修在这点上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彼此不离,牢固紧致。
万有之子,不裂不损。
重曰:
若无极小,何分内外?
分之无尽,割之弥小。
较于总体,安有差别?
故有物存在,无以微分。
无内而实,如来永恒。
重曰:
道化天下,自然有数。
元子不裸,混沌重组。
其小无内,本质太纯。
相挤相推,性随机生。
第六章 驳斥百家(635—920)
万物皆火,何以独存?
火成宇宙,孰曾推知?
如上所论,其证未真。
赫氏之言,晦涩不明。
晦涩乖僻,掩饰愚蠢。(注:其实赫氏之火,很类似于热,况“太初火宇宙”至今仍可玩味)
曰:
世界火成,物何不同?
何以凝缩?何以稀薄?
火若永存,本性如何?
虽聚而热,散而冷。
而物焉生?类安成?
拒虚空而自为难,畏悬崖而迷丛莽。
虚空如去,万有结一。
无物外散,光芒不射。
或曰:自生自灭,自化变质。
否则终归寂灭,世界化无。
万变有度,过之则亡。
故有物先存,遗世独立。(注:莱布尼兹单子论类似于此,可名为机械唯物论中的先验唯心成分)
以免归无,万象乃生。
故其性稳定,顽固不化。(注:宇宙学已开始思考基本物理常数的演化问题了,故只能说相对不化)
随之增减,随之组合。
观夫物性内化,形体外变。
故原始物质,岂能是火?
任其聚散,本性为热。
所创之物,不过皆火。
故以为:
有物先存,混而生火。
乱象变换,物性遂化。
有物撞击,使我触觉。
其本非火,安论其余?
重曰:
万物皆火,何其疯癫?
自我抓狂,破坏感官。
惟火可感,其余为何无关?
何其荒唐,何以驳难?
有贵于感官者乎,真假何辨?
重曰:
何以尽弃,惟存有热?
反而论之,其余安可?
赫氏惟火,与此类狂。
夫火成宇宙者,气成天地者,
与水生万物者,土造一切者,
本原化而变它之诸论,
皆近末梢而远真理也。
甚而曰:本原有二,火气或水土;
甚而论:本原有四,火土气雨。(注:泰勒斯的水论,阿那克西米尼的气论,赫拉克利特的火论,齐诺弗尼斯的土论,而恩培多克勒的‘四元素’论)
夫南国有圣贤兮,漫步于大海之边。(注:指恩培多克勒生于西西里阿克拉噶斯(今阿格里琴托),是哲学家、预言者、科学家、活动家和江湖术士的混合体,甚至自命为神,但他确实对古希腊的科学思潮和哲学思潮的整个倾向产生了深远影响,据说在考察埃特纳火山时罹难)
抱蔚蓝而环港湾兮,戴苍穹而浮桃源。
涌浪潮而过海峡兮,有险涡而吞客船。
火山时而怒吐兮,如烛龙之耀天。
岛大而神奇兮,富美而焉隐仙。
闻英雄辈出兮,孰胜过此圣贤。
天籁出其胸兮,歌壮丽之发现。
若明月出沧海兮,洒光辉满人间。
非凡如神明兮,独超迈而谁比肩?
探天地之究竟兮,测人事之变迁。
其心中之圣坛兮,回响着虔诚之歌。
其信念之坚定兮,胜过女巫之妄言。
虽善窥天地之美兮,竟为本原而自毁。(注:这里指恩氏有很多优美发现,为了探索物质本原问题而自毁,可能双关自我矛盾和葬命于火山)
伟哉!真正之巨星,而猛然陨何方?
其拒绝虚空,又赋予运动。(注:由于恩氏实验发现空气也是一种实体,因此他否认绝对虚空的存在,而相信空气的存在,这实际上是‘自然害怕真空’的理论渊源)
且物有松软,又不含隙空。(注:原文举有气、水、火、土、动物以及微粒)
然后无限切割,以为极小不存。
而感知确定,极小已至无。
又始基柔软,生灭普遍;
一切归无,又无生万象。(注:看来恩氏有些朴素辩证法,某种意义上还可玩味)
甚而元素之间,互染而相斥。(注:有点类似于物理化学热扩散反应)
聚团以摧毁,破散如风雪飞。(注:这与卢克莱修的坚实不可摧的观点相左)
遂知其义,远乎真理几何?(注:本句原提前两行,笔者调整到这里)
重曰:
火气水土,岂算始基?
与物混久,性形必变。
若失其本,何以创造?
若其自保,杂相明显。
故始基造化,精微深潜。
外因不扰,自性不减。
观夫论道,借以天与火。
妄言火变气,气凝雨,雨成土,
土生湿气,而复化为火热。
四行互转,乾坤相运。
如此不停,无始无终。
但万物始基,安能如此?
须有定常,以免归无。
一切过度,立即灭亡。
故四行相变,必定于常。
时生烈火,时化春风。
数在损益,变其秩序。
或辩曰:
“万物风中长,取之于玄黄;
天若非佳期,滂沱下苍茫;
日出暖寒树,生生何荣昌。”
言之不错,人亦如此。
无食而形消,无汁而肌耗。
但食汁者,皆含始基,
混合异而营养别。
重曰:
重要问题:始基几类?(注:显然作者已开始思考原子的种类)
如何结合?如何作用?
异而相和,动而化生。
天地万物,混在大同。
恰如诗句,音意有别。
若干字母,序变而成。
而始基结合,形式更多。
万事万物,出自其中。(注:很明显,作者这里提到的‘始基’才是近代所指的原子)
夫希腊之种子,意大利何以名之?(注:希腊人称之为“阿那克萨哥拉的种子”(homoeomeria),希腊原文原义为“部分与整体同种”。卢克莱修认为这样的”种子”不能说明世界事物的变化,但这种批评没有理解阿氏真意,其本意是用“种子”种类的多样性及其聚集来解释事物的多样性。)
阿氏曰:骨中有骨,肉中有肉,血中有血;
金中有金,土中有土,火中有火,水中有水。
以此推及万物,而拒绝虚空,且分之无尽。
其错如前,吾当驳之。
其柔不足以为万物始基,弱不足以阻其灭亡。
安能抗压?火乎?水乎?或空气乎?
安能战胜死神之巨牙?血乎?骨乎?
都不能!虽万物皆有一死,
但无物归无,无不生有。
重曰:
果熟品之,鹿壮烹之。
骨血之内,有粒居焉。
或曰:混粒为食,固液皆然。
重曰:
地表出物,生长自土。
故混而成之,破隙而出。
可以类推,如此皆然:
火焰烟灰,潜伏于木。
故混而成之,破隙而出。
驳论至此,阿氏焉逃?
一切相混,一物独显。
如此自救,胡为推理?
否则碾谷而流红,钻燧而出血。
嚼草而滴乳,破土而得麦。
劈柴而烧火,砍树而腾烟。
实非如此,岂能混焉。
故万物同种,杂潜于内。
或辩曰:
“巍巍青山,大木参天;
南风吹之,相磨而燃。”
然,而树里无火,火种居焉。
摩擦而引燃。(注:闪电引起的,作者也不知到这点)
若火藏树内,火光安不见?
岂待磨之,林已尽燃。
故曰:
其始基何位相结?
如何交换某运动?(注:很天才的直觉)
同交换,外不觉。
重曰:
物性无同,所见不存。
始基不具,啼笑皆非。
第七章 宇宙无限(921—1109)
呜呼!理论何其晦暗兮,盼玫瑰之黎明。
舞清影而散忧愁兮,梦甜美而思幽情。
展雄翅而卷风云兮,漫游遥远之仙境。
人迹罕而心寂寞兮,醉忘乎处女之溪。
撷芳草而织花环兮,盼愿女神之授予。
吾欲断宗教之链兮,解放人类之心灵。
且借诗神之魅力兮,唱明澈之歌声。
如良医之开药兮,涂蜜食以治愈。
吾所论似清高兮,众曾厌而避之。
载以诗而传道兮,吐芳言而奉衷心。
涌清泉于行间兮,布真理而格物性。
有至坚者任驰骋兮,历亿万载而永存。
吾欲曰:其总和有限乎?
重曰:夫含物之廓虚,其整体亦有限乎?
广兮,延伸无垠。
渊兮,深邃叵测。
夫实在之宇宙,欲往而无阻。
有限而何以无穷,有界而何以分隔?
超感之说,岂非无知。
宇无内外,宙无始终。
无论何处,周围无限。
(无论何时,往来不穷。)(注:为周全计,译者补之)
宇之表里,飞矛安投?
(宙之端末,飞矛安投?)(注:同上;实际上,卢克莱修采用了一种狡猾的反证法)
自相悖谬,不可复遁。
时空两难,推理归一。
重曰:
若夫宇宙有限,万物沉聚于底。
如此则天下无物,日不孤,天不一。
以致无限堆积,无可抗重,无物栖之。
且万物永动,万物必撞聚。
故纳物之渊虚,任霹雳而不穿。
寰宇之太空,驰无穷而不拴。
乱曰:
大凡所见:山云相隔,陆海相抱,
而安知宇宙,无以限之。
且其质量,亦无下限。
故物质与虚空共存,无限与不穷相成。
若质量有限,则一离而尽散,无物生存。
夫万物之始基,非预谋而在,
非神明而位,非律约而动。
自在始基,混混沌沌;
相互冲撞,恍恍惚惚;
随机组合,造化试之;
遍历呈象,世界由存。
故海纳百川,洪波滔天;
日蒸大地,生命绵延;
强者为雄,天火维生。
渊源不竭,流派万物。
损之无穷,益之有数。
撞而补之,弹而散之。
故渊源不绝,周流无穷。
敬请吾君,勿信显学:(注:显学指斯多葛派的“向心力维系世界的理论”,但卢克莱修不认可,因为它与伊壁鸠鲁的“物质运动永远向下”的基本理论相矛盾;其实这种理论很接近近代引力观念和天体趋向球形的天文观测事实,实有其高明之处)
“万物趋中,世界如磐;
外撞不散,向心自然。”
或曰:“厥有重量,大地负载;(注:显然斯多葛派已天才地认识到重力形成地球,昼夜成因等,这居然为“还原派”的卢克莱修等原子论者所不能“理解”)
万物生焉,上顶苍天;
星移银汉,日出蔚蓝;
阴阳轮转,昼夜循环。”
如此陋说,糊弄愚人。
歪曲推理,信以为真。
宇本无限,胡为中心?(注:译者认为斯多葛派学说与卢克莱修的朴素“宇宙无限”论相冲突,在当时历史条件下甚至殃及其学说;但卢克莱修所反对的“宇宙中心论”,显然可能误解了斯多葛派学说的本意)
即便有之,无以定居。
虚空避让,为物所占。
焉有一处,失重而悬?
则物无所系,中无所向。
况其悖曰:“中心虽在,有物不趋。(注:卢克莱修囿于还原思维而产生的学派误解)
如沧海翻波,莽崖泻玉。
沙土松散,云雨流行。
如气火蒸腾,凝成繁星。
逸热冲霄,聚为日精。(注:恰恰是斯多葛派较可贵的世界观)
土无养料,高树不生……
··········。”(注:原稿残缺,贝里猜测大意如下)
若夫物化飞焰,坤势不行。
若夫电裂苍穹,乾元不存。
尽散寥廓,混然毁焉。
元子逸散,永不复返。
无物残留,惟有漠虚。
玄牝之门,物流之趋。(注:这里将道家的玄牝术语用来比喻缺失“元子”的真空)
(冲而和兮,道德之根。)(注:译者反其论而添之,原文无此意义)
遂稍思考,渐入佳境……
心一澄明,瞢夜不迷。
慧眼烛彻,无以障之。
事物因缘,无为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