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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雪是个会撒娇的女孩子。
高一时的某个夜晚，我向雪雪表白。高二的某个夜晚，我拿下了雪雪的初吻。
雪雪总爱嗲嗲的跟我吵，但不论怎样她都是说不过我的。把她气到一喘一喘的说不出话来时，我会趁胜追击的说，你认输吧，侃你这小疯子小歇斯底里小书呆子小三好学生小什么什么小什么什么还不是小菜一叠小嘴皮一动的小事。说你小你气吗？说你小气嘛！
雪雪就过来掐我，嘴里重复的说，你说谁小，你说谁小？
我就嘲笑她，有些人只会讲话，不会讲理。你从来不怕没话讲，一句话做十遍说。排比句反复句只有小学生才用，你是小学生吗，你是小学生吗！
雪雪又过来掐我，我们就在操场里跑啊跑。跑累了就坐到石阶上，雪雪坐矮一级，把头放在我的腿上。她的气还没消，罚我一直说“李林永远爱柳雪雪”。
小禾是一个不会撒娇的女孩子。
小禾是雪雪的妹妹，高考填报志愿时，雪雪迁就我，一起报了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学校。高考时我和她都顺利过关，上大学后我和雪雪依旧的好，成为一对早恋成功的典范。
毕业的那一年，正是小禾来这里上大学的一年。小禾来之后，雪雪怕妹妹住校艰辛，便在外面租了房子，和小禾一起住。我原想毕业后向雪雪申请同居，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妹妹，心里就对这未见过面的“小姨子”窝了无名火。但见了小禾，心里的火却受潮似的生不起来。
小禾柔顺的慢性子，确实讨人喜爱，与最擅撒娇使性子的雪雪比起来，她倒更像姐姐。说是如此，雪雪可是很心疼妹妹的。时时“鞭策”我，要我变着法子为她们姐妹谋福祉。

2
我和雪雪应征在同一家公司，我的学历高一些，被安排在企划部。雪雪的外型好，被安排在大厅里的服务台上。每次走在领导后面路过服务台，雪雪就朝我做鬼脸。我眼上对她暗送秋波，嘴上则“波，波”个不停。
每次下班，我都是和雪雪散着步回家。雪雪问我，除了工作，今天你还有没有做别的事？我疑惑，什么事？
雪雪掐我一把，煞有介事的说，当然是想我呀！
我就满腔蜜意的把雪雪揽到怀里，当然想了——想雪雪这蹄子是不是在想我呢？不想我的话，那在想谁？
雪雪就拨弄着软手来打我，弯腰吊在我胳膊上，用手点着我的鼻尖嘶力说，我想谁！除了想你这小狗我还会想谁？汹涌的甜蜜就灌进了小狗的心里。小狗就成了一只傻狗，躬下腰背着雪雪这只小狐狸回家。
回到雪雪和小禾的住处时，天已经昏下来。我们开门进去，小禾正在打电脑，听见门响过来迎我们。她红着脸怯怯的叫我“林哥”，让我浑身阵阵酥麻。见电脑开着，我就坐到桌前寒暄问，小禾，你刚才在聊天吗？
雪雪正摸着茶杯喝水，听到后就过来拉我说，我的妹妹我知道，她刚才一定在写日记。你少乱翻里面的东西。
小禾忙说没有，我就有了理由反诘雪雪，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别说是小禾的，就是什么风风、雨雨、雪雪的我也不看。
雪雪听了过来挠我的脖子，嘴里嘟囔，你说谁！你说谁！
我抓住雪雪那双纠缠不清的胳膊，使眼色要她注意小禾的尴尬。雪雪趴在我肩膀上偷偷说，那有什么，小禾又不是小孩子了。又回头对小禾说，小禾，快去拿毛巾，帮我勒这坏家伙！
我扩大声势说，不用吧你们，小禾，别听她的。你这么斯文，一定不能和你的野蛮姐姐同流合污。就算是同一妈生的也不能听，那猴子和人还是一个祖先呢！
雪雪则大声叫唤着要小禾去拿毛巾，小禾脚步踟躇，想了一下还是冲进卧室，果然拿了一条毛巾出来。雪雪满口夸妹妹听话，没想到小禾谁也不讨好，拿毛巾来缠我们两个。我蛮力翻过身，拿毛巾反缠她们两个。
和她们闹着笑着，雪雪可能没看到，小禾的眼里都哭出了眼泪。

3
周末的下午，雪雪值夜班，小禾要我陪她去同学在沙滩上举行的篝火晚会。我和雪雪说好后，来到小禾的学校等她。小禾出来时，时间还早的很。除了几个人准备帐篷火具，其他人大都一对对的四散了去买吃喝的东西，然后六点钟在沙滩集合。我站在小禾的身边，过往的同学都问她，小禾，这是你新交的男朋友？过路之言，我不好多做解释，只朝他们扬扬嘴。小禾只是看着我坏笑。
我问小禾，你还没交男朋友吗？小禾揪着手走在我旁边，说没有。我笑着说，小禾这么漂亮，该有很多男生追吧？是该仔细挑一挑。
小禾这次并没脸红，调皮的对我说，难怪姐姐说你坏，你可真够坏的。
我欢喜的笑出声来，欢喜的发现了小禾可爱的地方。
接下来，我陪她去商场买东西。窄窄的货廊里，小禾提着篮子跟在我旁边。我总问着“这个要不要？这个你喜不喜欢吃？”她都是秀气的点点头，伸过篮子要我放进去。我用歪理想，她就该这样，最后反正又不是她付钱。
除了问她东西要不要，我们就没有其他的话说。篮子要满时，小禾在我旁边兀自的问，林哥，你爱我姐姐吗？
我干脆的说当然。有多爱？很爱。
篝火晚会上，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晚会是小禾班里主办，班里人的男女朋友多是别班的或者是其他系，我也是其中的一个生人。点上火后，两两一对或三三一伙的，逢见生人就问是哪系哪班的。小禾拉着我的手，对人介绍说我是中文系的大才子，有几个没女伴的男生见了我都是怒目横瞠的。人少的地方小禾偷偷告诉我，那都是追她的男生，哼，要他们死心！

4
小禾其实是很可爱的，可爱的那么招人喜爱。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离上班时间还早。小禾打来电话，林哥，我在河堤上吹风，你来好吗？你不来我就跳下去，然后电话就挂了。我听后吓的连牙也不及刷，穿上衣服就风风火火的往河堤赶。
我看到小禾一个人坐在长长的河堤上，伶仃凄凉的惹人怜惜，我忽然想过去给她一个肩膀，但那个肩膀早就归她姐姐独有。我过去轻弹了一下她的头，小禾见到我显得很高兴，拉我在她旁边坐下。见她没事，我才舒了一口气，说，你这小丫头骗子，我以为你真要做什么傻事，你看——跑了我一头的汗！小禾过来擦我额头上的汗，手很凉，但是很细腻。
我说，好了，别傻了，我们回去吧，在这里容易感冒。小禾说不，说时间还早，又把身体靠过来，像小猫似的偎在我身上。小禾说，林哥，你爱我姐姐吗？我说，爱。有多爱？很爱。
小禾穿的很单薄，我脱下上衣披在她身上。她像是睡着了，眼角还粘着浑圆的泪。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机忽然响起来。电话那边嘶嚷着说，雪雪出事了。

5
我和小禾赶回去的时候，雪雪已经躺在医院了。她是被消防员从房子里救出来的，小禾被消防队带了去问话。房东说，不知怎么，小禾把雪雪锁在了家里，家里的煤气也开着。雪雪发现的早，煤气积的少，雪雪到厨房开灯时炸的并不厉害。火是扑灭了，但烟出了不少，防盗门早锁死了。雪雪打电话告诉房东，房东没能从外面撬开门，等消防员来时，雪雪已经被呛昏在了里面。
我脑袋乱的很，医生终于也有出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雪雪的声带受损，以后不能说话了。
我趴在雪雪的床上，握着雪雪的手哭的时候，后面有个啜泣的声音在问我，你爱我姐姐吗？爱！有多爱？非常爱！
她哭的更激烈了，断续的在说，其实，恋爱不一定非要用话来谈的。
小禾被拘留了，雪雪用手势和泪水求我去把她赎出来，我吼她说，小禾是个祸害，是她害你的，我永远不原谅她！
雪雪住院的半个月，也是小禾被拘留的半个月。我始终不相信小禾会害雪雪，雪雪更不相信。我请了半个月的假，专心照顾雪雪。她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多少次她趴在我怀里安静的哭，她哭的那么伤心，却半点哭声也听不到。
雪雪呀雪雪，为什么受伤的是我的雪雪。
小禾呀小禾，为什么是小禾把雪雪锁在了火堆里。
十五天，雪雪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十五天，小禾最怕孤单，她在冷窗下会怨我不去看她吗？

6
十五天后，医生忽然说医院的库存里有了合适的声带，可以给雪雪做移植。雪雪无声的笑着流了泪，她是那么的高兴，我陪着她流泪，她抱住我的脖子把眼泪一颗颗的撷走。
手术很成功，食道插管只插了三天，雪雪就能喝些稀粥了。小禾还没有露面，她是愧疚还是怕我还没原谅她，其实，我早不在意了。
一周之后，雪雪已经能沙哑的说话了，她的声音变了，变的细弱，变的不会撒娇。小禾还没有出现，雪雪又求我去找，她已经求过我无数次。
我来到拘留所，他们说小禾十天前就被释放了。我又去了学校，他们说小禾已经近一个月没来学校了。
回到医院，雪雪竟然没在病床上。我赶紧四处去找，撞开隔壁间的门，里面躺着的竟是小禾。小禾仰躺在那里，天真澄澈的眼睛盯着我看，眼泪在眼角默默的排成行。我心里是要原谅她的，嘴上却说，就是这眼神，就是这眼泪，骗我的，你都是骗我的。你害了最爱你的姐姐，害了我最爱的雪雪，我不会原谅你，怎么也不会！
我跑出去继续找雪雪，病房的护士在楼道里喊住我，告诉我雪雪在院长室。我疯了似的跑到院长室，看到的是雪雪跪在院长面前，用沙哑的嗓子沙哑的在说，求求你把声带还给我妹妹，求你把声带还给我妹妹！
那是小禾的嗓子，我终于听出了雪雪喉咙里是小禾的嗓子。
我冲下楼，找到小禾的床位时，床上的她已经没了踪影，只摸到枕头两端再也渗不进去的泪。桌上的纸条写着：林哥，我不求你的原谅。我给你一个完整的姐姐，你要好好珍惜。
小禾，我的傻小禾，我其实早原谅你了。
我一刻也不停的找了小禾一天一夜，只在河堤上找到一句用泥巴写的话：林哥，我好爱你，有了姐姐，你还会爱我吗？
我又找了她一天一夜，第三天，小禾被人抬进了医院。医生说，她三天没有进食，因过度疲劳昏过去了。我抱着她说，傻丫头你为什么要绝食？护士刻薄的苛责我说，她哪是绝食，她的声带刚被割掉，就是喘气也会疼痛万分，更何况是吃饭，必须要食道插管。
我拿着她的手朝自己脸上狠命的打，我说，小禾你快醒来，你醒来打死我！
护士正来拉我，小禾的手忽然有了力气在挣揣，她终于醒了。天真澄澈的眼睛盯着我看，眼泪在眼角默默的排成行。
我攥着她的手说，小禾我该死，是我该死。小禾转过头，安静的哭，哭的那么委屈，却半点哭声也听不到。
后面有个啜泣的声音在问，你爱小禾吗？爱！有多爱？很爱！
她哭的更激烈了，断续的在说，其实，恋爱不一定非要用话来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