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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上了水坝,回头看他,发觉他没在看我,这便于我更仔细的观察他。他进入我的视野,成了眼前画面中不可缺少的符号。此时已不是刚刚的“我们”了,他双手抱膝,眺望湖面,背部与头的影形成专注气质。由于专注,画面一定是美的。
坝的另一侧被绿占据了,这又是一次惊喜。半边草地,半边果树。还是过于人为,可无所谓。我想躺在草地上,却看到“罚款50”的牌子。周围无人,只有声响。这声响从何而来,已分辨不出了。
我们开始疲惫了,不知是因为正在爬一个坡,还是“下降”的后遗症起作用了。
一个人长时间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对一叠纸不停的盖章,这也许就是他的工作、他的责任,所以他不可能停止、不能中断。
我们沉默,继续爬坡。
还有一个人坐在树底下,旁边放着拐杖和帽子,那帽子很奇怪,一副会说话的样子。
“他该不会是要罚我们吧?”
“是呀,一副等着罚我们钱的样子。”
“可能是他戴着副眼镜,把我们吓着了。”
当我们走过“眼镜”身边时,我甚至都快期望他能叫住我们了。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们,像看一对垂死的蝎。
沉默、死寂。突然感到不安和窘迫,为了抑制它,我开始扭头观察从一侧墙缝中挤出来的紫色野花,我们没有停下脚步,我一边沉默,一边看着紫花慢慢跑到了身后。
他的步子开始懒惰,肩晃得厉害,五官皱在了一起。他累了,是另一种样子。他说他的模仿力很强,对面有一个人迎面走来的面部表情,等走过去后,莫名其妙的会停留在他的脸上。当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那人的痕迹时,便抑制不住沮丧起来。我笑起来,说那是他感受力丰富。
疲惫的回到车里,在路上碰到警察拦截,说是单行不能回走。看到他矮小的身体,跳下车,还是晃着肩,一头乱发转入几个黑衣巡警的阵容里准备开罚单。
肚子又开始剧烈的痛,像被某物吸住了肠子。我钻进树林,路经一个被枯枝推砌的坑,担心是个陷阱,试着踩踏力度,发觉安全,才小心踩过去。一只蜜蜂在我头周围嗡鸣,土的颜色看上去和这个季节不太相符。我靠在一棵树,卷卧好一会儿,等冷汗完毕后,回到车里。试图打开收音机听听电台音乐,可是不成功。
他脸泛着微红,弯腰把车本插进反光镜的背面,急促转进车里,启动后掉头,我们逃跑着离开这里。
水域离我们越来越远,很快便看不到一丝痕迹,就像从未来过。
他脸上又出现了兴奋,一种从蒙昧状态到清醒的过渡。他开始有了新的期待,虽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存在。可疲倦和困意隐藏不住袭击而来,必须要睡眠了。
我们要一起睡眠吗?是的。我们刚刚一起经历了幻想,走进一个“欲望之湖”,尽管被强加了人为和刻意,可你又能确定我们的相识有多少不是人为和刻意的呢?我们各自遵循着各自的幻觉,我们借助药物和大麻,我们只是恰巧在梦境中相遇,还以为在现实中也能重复和回味。
一起睡眠吧,在我们还没彻底醒来必须面对困惑之前。
音乐是你我的延续,我们在长沙发的两端,各自以最舒服的姿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你用食指轻轻触摸我的小指,这个过程中带着强烈的爱情。你握着我的手,使劲地,它那么潮湿又那么小,紧握着不动了。我在看一本书,尽管屋子里光线很暗,我的左手在翻书页,右手被你握着,那一刻,我知道你是那要样热烈的需要我。我忍不住看你的姿势,你头向着我卷曲着,身体在沙发里像熟睡的婴儿,你的头发轻触着我的胳膊。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沙发如此合适两个人的世界,我们之间的载体又多了一个。
沉默而心甘情愿的感动,静静地流淌着,不要停歇。
睡吧,睡吧!爱情。在还没清醒的那一刻,在这虚妄的情欲中,试着虚无的体验。
第二天我就会痛苦。
第二天我就会深陷。
上一刻我是在爱,下一刻便覆水难收。
我们需要救命稻草,我们错把对方看成是彼此的救命草,我们在湖中奋力打捞,其结果只是从指缝中漏走的污水。
第三天我开始依恋。
第三天我开始期待。
我需要懒惰的惯性,自我欺骗和自我娇宠。欲望之湖它不断席卷我的头脑和身体,使我欲罢不能,生不如死。
第四天你开始忘记。
第四天我开始漂浮。
一个即将溺水而去的人,面孔快要扭曲还强迫带着笑容。那一刻,那一刻不能忘记,为何要忘记,就因为爱情醒来始终是面对错位?还有现实对我们尖酸的嘲笑?
第五天我继续痛苦。
第五天我继续被嘲笑。
第六天。
我在第七天死去。
(《上海文学》第三百四十九期十一月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