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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的肚子疼得要命,像是肠子快断了。可能是药物和喝了冷水的作用。经过一座大厦,停下来,看门的人正在打盹。我上了二楼的卫生间,周围太寂静,我捂着肚子在马桶上坐着。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响,看到一只虫子在地上爬,刚睡醒的样子,四肢无力。感觉好点后,起身想去洗洗脸,可水龙头流出的水太少,抬头看镜子里,我的脸斑驳零碎,用手摸摸镜子,原来上面全是锈斑。我突然在想,当他独自在卫生间里时会想点什么。
在一面窗后看到他,他好像正聚精会神朝窗外看什么。我叫了一声,他哆嗦了一下。我过去看一眼,天开始亮得厉害,有些刺眼,楼下是一大片工地。只是初建,挖了两个巨大的土坑。没有钢筋水泥,一座滑轮大吊立在工地中间,像睡着了。平时看惯了工人流动着的工作现场,头一次见如此寂静的工地,心情觉得异样。像从天而降的陨石将平地掀起两个大坑,还是寂静无声的,没被人觉察的。
他看着它们时在想些什么呢?
我们一直往北行进,天开始泛红,像开了两个大口子。高速路太直了,不知车是开得太快还是太慢。
“我们是要去哪儿?”我们异口同声的问。回答具体又抽象。“好像去世界的另一端。”路没有尽头,看不到远方。
视线收回看见他的侧影,恍如隔世但内心平静。
柔情,对,是它。是许久没有体味过的柔情。那柔软沉潜在平静和激烈交织的水的底部,它淡淡、薄薄的覆盖在最低下,每个角落都充斥着。
波澜起伏的,可不是激荡,是触摸。
我们靠回忆那些喧嚣来开口说话。
“这太疯狂了,我们是两个‘大人’。”他故意加重“大人”二字。
“我们正在做‘大人’该做的事。”我半躺在座位上,这样看前方更有距离感,觉得自己松懈的已和外界毫无瓜葛。车内空间很大,叫温情的气体挤满了每个缝隙。
车不知不觉驶进了山,周围被绿色包围,惊喜层叠而涌。
路过一片绿色地带,我们下车。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俯视山谷里藏着一片绿色的空地,起伏跌宕。由于高低不平,色彩深深浅浅,隐隐约约如仙境,可细看那些深浅部分久了,便会觉得有些恶心,像动物身上的部分突起。我想象着自己有一双大脚,可以踏满整片绿地,或者有一个巨人正在这绿地的那一边向我走来。大路一侧有一条小路是延伸进入的,路口停着农用车,旁边有一头戴着红花的驴。
没风,一片死寂。多云,看不到太阳。想到以后不太可能再看一遍同样的它,心中开始不舍。
我们迷路了,始终没找到那片水域。在一条路的拐角看到好几个买乒乓球的农妇。那些球被装在网兜里,白花花的。
“会是高尔夫球吧!”
“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会买这个。”
“也是的。”
我们越走越远了,感觉离水域更远了。掉头往回,又经过那个拐角,发觉那些买球的女人少了一大半。
终于找到了,却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水域过于整齐和人为,没有太阳,所以湖面没有色彩,水面被熨斗熨过一般,一个亭阁停在水中,似一个张开大嘴贪吃的鱼的头部。我们下车开始步行,在一侧水坝上躺下,眼前被水占据。下方岸边一个背对我们的女人正在结网,远处有些人声传来。
沉默,大概二十分钟。他躺在我身边,离我那么近。他的头转向另一边,头发散开像无数柔软的刺,四肢似泄了一半气的充气玩具的手脚,软绵绵的。他的下巴和脖子连接的地方看上去温和很柔软,略显高贵,他侧到另一侧的脸该是个什么表情?
好奇心致使我也模仿他同样的姿势,我把头扭向另一侧,从倾斜30度的方向看眼前的景致,有种从未如此观察过世界的惬意感,一次新鲜的心情。倾斜的世界、倾斜的天空和地面,湖在我的脚下倾斜,身体在下坠,我却感到安全,因为我的四肢与地面接触,相差几毫米。
我和他相对躺着,头部朝外,假如从上面俯瞰,应该是张美好的图画。
这一刻静静流淌着,在你我之间。在睡梦中,在清醒时分,我们从前曾牵手过吗?
一片想象之湖,在这灰色平静的表面,在你下面却水草繁密缠绕,如欲望的火舌。没有光亮,这宁静的湖,你一点都不清澈,我知道你靠混浊活着,靠混乱的可能致命的微生物活着,你向往平静,可你的深处明明烦乱不堪,对未来世界既好奇又恐惧,你明明渴望各种明媚的色彩,却老忍不住用这冷静的灰色掩盖表面。
湖面静静地起一层涟漪,那是柔情。
渴望为何总是用柔软的等待替代,是为了得到更强烈的回馈吗?
一架直升机打扰了寂静,它在水面盘旋,颜色是奇怪的红,像一只带血的蜻蜓。
“话在路上都说完了,现在没话了!”
这是一句废话。
(《上海文学》第三百四十九期十一月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