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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之湖(上)
★黄雯
像是做梦。几乎都是在夜晚,在人多的地方。那些被电子音乐困惑的夜晚,被霓虹灯闪烁过的身影和面孔,傀儡般舞动着,没有一个人有灵魂。不需要灵魂,只要携带身体和欲望足够。可一个纯粹的肉体不是瞻前顾后就是行尸走肉。所以还是渴望有灵魂的肉体欲望,那怕他有一丝这样的潜质,我将为此赴汤蹈火、心碎不停。
曾经有过一个幻影,一个梦幻般男人的影像,还有一双时刻出击完成生命中一次彻底放纵的眼睛。这眼睛有时候看上去是犹豫的可能还是优雅的,寻找的过程一定是犹豫的,说明内心具有控制力,可是控制并不代表他没有欲望,可能正相反,这欲望是隐藏着的,更具有摧毁力,有种渴望将自身燃烧殆尽的激烈潜质。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欢他的这份控制力,喜欢最初的寂静和优雅,温暖和柔情。
这样一双眼睛出现的时候,我已经麻木太久了。我无法肯定它的虚实,我怀疑自己的感触。可这个影像和眼睛这些年里在我身边若隐若现,时有时无。恍惚中我甚至忘掉了他的面孔,是的,无论我见过他多少次,都不能真正记得他的脸。我只记得看见他时恍惚的那一刻,那一刻使我想入非非,陷入熟悉和陌生相交织的神秘空档之中。
我想我必须要记录下这样一个魔幻时刻,我怕我会忘记,我怕真的会忘记。
“化学物质”总是让人减少期待和与现实的落差,你会觉得与一类心情和现实同步。你会欣喜,但不会很狂妄也不自卑。现实还是现实,理想还是理想,你不太受困其中。没什么太美妙的,但也没什么可以去责备的。
我的身体疲惫不堪,心里觉得其实还好。这个还好是因为我“大”了,是脑子在说“它很疲惫”,于是有了一丝自责。
我必须上屋外透透气,在这个封闭的大盒子里,一片狼藉。可我热爱这狼藉之地,它有着垃圾的同时,还有精致包裹。男人和女人可以亲密无间,也可若即若离。死机和希望并存,音乐就是个搅和棍,把一切清楚的搞混乱,混乱的又择清楚了。DJ的身影藏在一个角落里,只有他一人是理智的,因为他在工作。我不喜欢他的理性操作,感觉被受骗,是他在掌控着所有人的情绪。这是个矛盾,感性一定是靠理智来操纵的。
我如何才能跳出对景致的幻像分析,舞蹈着吧,只有通过这个停止思想。舞蹈者会变成自恋狂的,为什么要与人贴那么近,舞蹈是个人行为不需要别人配合。给我周围腾出半个人的距离,最好一个人以上的距离,我喜欢疏离着舞动,不被人打扰。熟识的人相视一笑足够,但别离开我太远,我要这个磁场。
我还是困惑自己的一些小行为,袖子太长,放下太热,卷起来太难看;头发长老当我的视线,可还是不能扎起来;对面的那个男人好像穿透我看我身后的什么;外形着装怪诞的女孩骨子里可能更趋于保守;那个高个男人舞蹈半分钟歇20分钟,可这半分钟却是泄尽全力的,他舞动起来像个大蜥蜴,但狂野,谁说个高的人一定行为笨拙。
磁场,这个欲望泛滥的大磁场却有种时代进步的文明劲儿,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什么时间人的欲望被分解成细水长流的慢嚼细咽,我们开始虚伪,开始仅仅追求浅薄的时尚,甚至连舞动的肢体也是虚伪的,表面的雅皮风格而实质骨子里一摊烂泥。
我摈弃虚伪的表面功夫,可我一样喜欢它,所以我也很虚伪,我尽量做到中间位置,不愿失去自我力量。
磁场中四处弥漫着中庸气息,我瞧不太起,可它的好处是对我不存有伤害,所以我知道中庸只能拿来利用的。
那双眼睛又出现了,静止与闪烁,矛盾的组合。我愿在这样的注视下舞蹈,他同一女孩在聊天,但他一直在看着我,后来就不见了。
我必须去屋外透透气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门外的空气湿润,开始有了短暂的睡意。可我知道自己还没有“下降”,因为虽然看到他蹲在门口与人聊天,令我心动,我却仍能在自我状态中迷醉。也许我渴望的就是这种共同“迷醉”的同盟关系,我们彼此相识仍能各自体味属于自己的喜悦。没有比这更有乐趣的了。
他与人谈笑的缝隙中,偷看我,被我觉察。我们蹲在大门口,我在一侧,他在另一侧。奇怪的是喝高的人和“飞”大的人,总爱缠上和他贫嘴。一个傻逼是想向人倒垃圾,为什么那么多话,几乎全是闭上眼睛无法控制的喷射,我想叫他赶紧滚开。这人的滑稽模样让我们大笑,就因为大笑和耍贫,这人竟成了我们之间的载体。这是个有趣的心理游戏:一个傻逼介于我们之间,他的愚蠢使我们有了共同的交流媒介,这种“利用”关系显得聪明绝顶,就从他笑话这人时对我友善的微笑,我已经知道了。
使我好奇的是他为何能将内心的嘲笑和表面的礼让结合到一起,不是由于受过严谨的家教就是时常接触过气质高尚的人,这使得他与“圈子”里容易遗留下的低劣习性划分出来。
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切断了这有趣的交流。于是我蹲在大门的正面,进进出出的人开门就踢到我的背。宁愿被进出的人侧目,我想。
一个鬼佬手握酒瓶,半躺在车的前部狂笑不停,像猴子在哭。车前轮的套圈“呯!”一声掉了下来,我们笑得快岔了气。调侃、厌恶、欲呕、愉悦,鬼佬成了载体的高潮部分。
“不要再搭理这两个人了”我说。这两个傻逼被人利用了还不愿离去。
我们飞驰在路上,可不知下一步去哪儿。我发觉他握方向盘的手长的很小,像是要抓住什么。
他的面孔正面和侧面有两种感觉,甚至更多,致使我有些迷失。我想当我睡去醒来,依然记不清他的脸。看他的侧面,面狭像刚被平削过的,鼻子很小却挺拔。可不知为何柔软和细腻,从这张酷似怪诞却坚挺的面孔中渗透出来。
角度不同形成面部的不确定和多变,时而觉得粗糙庸常,时而又有细致美感。我突然明白为何一直记不住这张脸,这种不确定导致每次看到他都不能肯定是不是他本人。
他说话的声音给我惊喜,像从远谷里传来的号角声,响亮而温暖。他每说一句话,一个词,发一个尾音都带着强烈的呼唤气息。还像一种鸟的声音,一会儿希望一会儿绝望的。我说,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唱歌,你应该出演舞台剧。他说,他从前就是个歌手。
他身上有一种合理的“拼凑”气质,某类人物的外形和某个人的声音,各自独立,互不相干。一个动物的病态喘息和与人为善的礼让习惯拼凑,机警和慵懒拼凑,表层合理和内在混乱拼凑,温暖触角和冷酷神经拼凑,假象和真实拼凑。
很少能见到一个“混合”的如此恰当,既象人又象一类动物的“怪物”。一个被无数可能性碎片粘连一起的烈性胶带,它是一个缓慢行动着的软体动物,漫不经心的抖露着自己身上这些“怪异亮片”,随时叫我毫无准备立即深陷其中。
我们在追赶一个又一个的绿灯,为什么老远看到绿灯便想去追赶?为了在出现黄灯前越线。这又是个游戏,在凌晨4点。不要等待,不要静止,只要决定安静下来,我便不想动弹。我们陷入“不能停下”的诱惑之中,这完全是自我娇宠,可为什么不呢?既然我们的期待是一样的。
无目的的车开到一家餐厅的附近,我忘了车后座还有一个喋喋不休说话的女孩。他们之间为何有那么多的话,因为他们是朋友?这样也好,她仍然是一个载体,我自以为是的认为。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找到如何与他攀谈起来的方式,我怀疑自己有这个能力。
相识需要天时和地利,还有这些合适的中间桥梁。尤其我们都是敏感过分的人。
食物携带着中产阶级的甜腻味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只要了一杯冰水,他坐在我的对面,方便我看到他的正脸。
脸的形状仍不能确定,眉骨很高,眉毛与眼的距离很近,眼睛是圆的藏有稚气,却老爱闪烁,里面很纯净却时时闪现出欲望的征兆。嘴的形状很奇怪,像下弯的月牙状,头发滑稽张扬着,不知道到底要什么形状。鼻子怎么那么小,好像在一张成型的模具轮廓上刚刚才按上的。
我迷恋上这样一张脸,完全是因为它很可能在不一会的功夫颠覆掉我刚才对它的最初印象。由于难以捕捉,我再一次陷入无法确定的困惑中。
我也看到了他的紧张,吃饭的行为过于仔细,盘子里十分干净和整齐,吃肉时小心的吐出骨头,像给什么归类一样,整齐搁在盘子一边。蔬菜夹到自己盘里后,重组合一遍,分小部分送进嘴里。这是些出乎意料的细节,与他的怪异面孔不相符,但不知什么原因,我喜欢他身上的这些不经意的细节。
他不停的同我身边的那个女孩说话谈笑,我在想,假如我们单独时会不会很尴尬,我不善言辞,我和另一个人可能话会比较多。两个喜欢沉默的人如何交流?
一路上,他们说笑着,把女孩送到家门口。女孩下车之前,我一直在担心,少了这个载体,我们如何相处?我的心七上八下,我顾虑丛丛,我嘲笑自己。就在女孩离开的一霎那,我甚至想下车逃走。
车门把一切喧嚣关闭在外了,令人安心的是,落差和冷场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难过。好像是相约好的一起来适应寂静,这一刻温柔极了,有流水的感动。
“我们去哪儿?”
“想去人少的地方。”
“现在几点?”
“早上5点”
——沉默。车速缓下来。
“我们去一个离这座城市远点的地方吧!”我说,
“好,去哪儿呢?”心中狂喜。
“去一片有水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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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学》第三百四十九期十一月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