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爹爹父亲节快乐，不是父亲节也快乐。

    我回国探亲的时候，喜欢翻翻家里的老相册。在爹爹的照片中，最喜欢一张大约摄于1979年爹爹去巴黎工作时的照片。一排不算太高的建筑物外围有一丛郁郁葱葱的灌木。灌木前面是一张长椅，长椅旁边是一盏典型的欧式路灯。一个白天，爹爹坐在长椅上，手里展开一张法文报纸，右腿搭在左腿上正在阅读。爹爹当时很年轻，只有三十几岁，黑边眼镜、开身夹克、长裤。脚上是一双极具中国特色的布鞋。就是这双布鞋，总是让我感到中国人的自信。

    最早的法国印象，当然也是来自爹爹。巴黎的地铁有很多层，女士们穿着高跟鞋，走在里面踢踏作响。法国有很多品种的奶酪，一年每天换一种也吃不全。非洲的黑人很聪明，牙齿特别白，最喜欢听爹爹告诉他们人类起源于非洲。巴黎也有很多黑人，黑人女士仔细看其实非常漂亮，特别是背影。……。在饭桌上，爹爹讲些异闻给我们佐餐。

    爹爹学的是法语。奶奶有过七个孩子，爹爹最小。在爹爹前面夭折了三个。奶奶说，爹爹是奶奶的命。爹爹也很给奶奶争气。爹爹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考到了北京的外语大学。在学期间参了军。

    我最早有关家的记忆，就是在军队大院里。第一次坐军用吉普，也是因为爹爹。爹爹在非洲和法国辗转工作了一年多回国，单位特批家属可以去机场接机。当时我很小，第一次看到不是在天上飞的“小”飞机，它们是如此巨大，第一次有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感觉。爹爹在等待领取行李，发现了隔着一个大玻璃窗在外面等候的我们。爹爹走到窗边，用中指敲敲玻璃窗，吸引我的视线，然后对我笑笑。

    奶奶家在长江边上，所以爹爹从小就会游泳。其实，爹爹的乒乓球打得比游泳还要好。直到现在，爹爹已经快七十岁了，每天还要去打一个小时的乒乓球。说到打，有一次饭桌上，爹爹和妈妈说有位叔叔在“打野鸭子”，我问爹爹，野鸭子什么样儿，爹爹差点儿被饭呛到。原来“打野鸭子”是懂外语的人在工作之余，做一些赚外快的翻译。

    爹爹虽然是军人，但是文职。80年代的时候，军队在百万大裁军的以后，进行了武职和文职的划分。爹爹的工作属于文职。文职人员需要新的军装。这时候，肩章的设计有过一个小插曲。爹爹说新的肩章上是拼音“文职”的缩写“WZ”，这不是文职都要变成“蚊子”了吗。可能上边也发现了问题，后来这样的设计就被取消了。再后来，军队里文职人员可以着便装了。

    爹爹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会引领大院里的便装潮流。很偶然老爷送给爹爹一顶黑色礼帽。姥爷带着大就给了爹爹。戴过几十年的军帽，现在不用戴了，头上多少有些寂寞，于是收到礼帽的爹爹就戴上了。爹爹真的很适合戴礼帽，非常帅。爹爹很白，鼻子很高，也很瘦。常常被妈妈开玩笑说爹爹不像中国人。用妈妈的话说，“你爸爸除了黑头发，什么颜色的头发都有”。礼帽戴上去头发是看不见的，却让大院里刮了很长一阵子礼帽流行风。

    爹爹去国外的时候会带好吃的东西回来，但是很少买别的礼物。所以，当收到爹爹为我买的一条项链的时候，惊讶多过了高兴。细细的金链上有一个很漂亮的项链坠，上面嵌着一颗很小很小的蓝宝石。那次爹爹从非洲回来，妈妈都没有礼物，而我却有了“非洲之星”。在我拥有的所有饰品里它永远会是我的最爱。

    再过一阵子，爹爹要去摩洛哥出差了。三个月，对一个已经离休多年的老人来说，实在是不短的时间，希望工作量不要太大。爹爹说，这回是他最后一次出国，他想再看看地中海，非洲国家去过很多，摩洛哥还是第一次。爹爹，当心身体，愿工作愉快。

    爹爹离休的时候，军队文武职又合在一起了。爹爹最后的级别是少将。爹爹说没有经过正式授衔，还应该算是大校，肩膀上有四颗星星挺好的。我也觉得挺好的。一个人如果能在“大笑”中离休，不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嘛。

    这张照片摄于日本奈良公园，故地重游1995年和爹爹一起去过的地方。女儿叩首诚心祝愿爹爹父亲节快乐，不是父亲节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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