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问我“你上次去鼓浪屿是什么时候？”我回答“大约六七年前，上大学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好只觉游客很多。”对方立刻撇撇嘴说，“那里变化很快的，我每年都去，都有新发现。”听上去鼓浪屿发展速度迅猛，日新月异，不但值得去，更是值得经常去，以确保自己与青春洋溢的文艺青年保持相同的步伐。看到朋友对鼓浪屿膜拜的态度，我不禁感到惭愧：大概上次去之时，我年少无知不懂欣赏。

  在“小清新”这个词汇最泛滥的最铺天盖地的日子里，我跟秦小辛决定设计一次小清新之旅，地点选择厦门鼓浪屿，一座被神化了的岛屿，据说小清新们在这个物欲横流、喧嚣繁杂的大千世界都来此找寻真正属于自我心灵的港湾，自我沉湎、自我陶醉。

  上海连日不见阳光的雨天，促成了我们这次计划的付诸实施。我们不断厌恶着上海阴冷的天气，满怀期待地上网订酒店，鼓浪屿的酒店有家庭旅馆和精品酒店等选择，我们当然义无反顾选择住在老别墅里。稍有名气的洋房酒店还是很抢手的，一栋别墅的房间并不多，有自己的花园，观景露台和咖啡厅，每个房间也有自己的主题，色彩纷呈的墙壁。

  我们从衣橱里翻出长裙，牛仔衬衫，草帽……一切安妮宝贝笔下细碎女人应有的服装我们一应俱全，准备好太阳眼镜和防晒霜。按照习惯，我还要选一搭配旅行的书放在行李箱中，顺手在书架上摘出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我们各自拖着行李奔向机场，心怀对老洋房、海水、沙滩、阳光的无限憧憬，脑海中连续翻滚着电影《蓝色大门》里的画面，一群人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白色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如船帆。配合去鼓浪屿，还要做出“你是为了回到你的过去而旅行吗？你是为了找回你的未来而旅行吗？”这样的发问预设，以显示这是一次与众不同的文艺之旅。

   从机场走出的那一刻，并无想象中温暖，在出租车上行驶，过了隧道，豆大的雨点便开始打在车窗上。司机说，“你们运气不好，下雨了。”我跟秦小辛面面相觑，心想：我们可是来晒太阳的！在风雨交加中，我们望着厦门夜景，轮渡上岸。走进酒店的大铁门，到处点着蜡烛，一只慵懒猫爬在前台睡觉，旅馆的老板穿着棉布格子衫，房间也如网站图片上看上去那样被装潢地像欧洲小公主房间。这些画面如小清新特质应有尽有，是淡淡的，平和的，温暖人心而又不温不火的。

  迎来新的一天，天气并无好转，阴冷至极，我们带来的那些安妮宝贝笔下细碎女子服装全都被如熊皮一样的外套包裹了起来。伴着忙碌的轮渡，很多旅游团体拥上海岛。

  我们穿梭在庭旅馆、咖啡馆、手工艺馆、海鲜店、馅饼店、奶茶店。咖啡馆无一例外都放着陈绮贞、张悬、Keren Ann、王若琳、小野丽莎的音乐，很多次我们走进去便开始懊悔，咖啡昂贵又难喝，很多店主都不知道自己的咖啡豆是什么品种，有的干脆使用就是胶囊咖啡机，只是给自己咖啡馆起了一个还算中听名字，环境粗粗拉拉，没有细节之美，如果到了洗手间更让人一败涂地。

  每次到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兴致而出，失望而回，回来一说吃饭就很头疼，每家店都自称是最正宗的海岛老字号，可我们吃了一家挂满锦旗的鱼丸店，不料鱼丸比上海家乐福里的速冻还难吃。当吃了无数难吃的东西后，我们终于在龙头路不起眼的小店里吃到了味道还算鲜美的沙茶面、海蛎饼、章鱼……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稍微说得过去的小吃店里一定会被游客贴满鲜艳的便利贴，写上自己来鼓浪屿的心情和感受，教人边吃边看得麻酥酥。肉松店和台湾甜品店生意火爆，不是要领号就是要排队。我立刻觉得文艺青年真是空有热情而无辨别力。对于鼓浪屿的每个店主来说，他们都可以矫情地说，我们贩卖的不是商品，而是时间。

  对于岛上的那些小清新们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穿着仍像是来拍淘宝店宣传照的，手上要举着一只单反入门机，手握鼓浪屿的手绘地图，徘徊在各个店门口敲章留念，或者在奶茶店专心致志为一只白色瓷瓶涂抹图案。可见，小清新只是一厢情愿。为了不枉此行，我跟秦小辛找了一家既能喝茶又能买明信片的店铺，梁朝伟兴致一到便会专程坐头等舱飞去伦敦，在公园里喂一个下午的白鸽，不过夜即日坐飞机回港，这才是生活。而我们写的“生活体”便是，周末打着飞的，坐了轮渡，只为寄明信片，这才是生活。

  其实鼓浪屿那些饱经风霜的万国建筑确实耐人寻味，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行走有一种穿越世纪的感觉，梦里不知身是客。鸦片战争后这里成了公共租界，美国、法国、西班牙等西方列强在这里建造领事馆，富有的华侨也大兴土木修建豪宅，于是岛上的建筑有南洋特有的味道。傍晚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看到大宅里长着浓密的凤凰树，龙眼树，青苔布满墙角，黄冈岩石库门被蟒蛇版的树枝缠绕，放眼进去，人去楼空，倍感寂寥，很多恐怖片景象似曾相识。

  为了能看到全岛风貌，我们爬上了日光岩的最顶端，望着绿荫与红房，海岸线与厦门，我想到了《看不见的城市》一段话，“他梦境里出现了像风筝一样轻盈的城市，花边一样通透的城市，蚊帐一样透明的城市，还有叶脉一样的城市，手纹一样的城市，能够看透其晦暗、虚构的厚重的金银镶嵌的城市。”

  晚上泡子茶室或酒吧，老板问我们可否是来疗伤的，我跟秦小辛噗哧就笑了，“哪有这么多伤可疗，我们是来撩拨的。”你我已超出小清新界限，我们无法为了文艺而去文艺，任何旅行都会带给人新鲜感和心情转换，鼓浪屿之行是愉快的，但若用小清新来圈定自己，就是我们暴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