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荀奉倩取冷熨妇说起

      文/布衣识者

《世说新语》中有如下一篇故事：

奉倩殉色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有史料记载：荀奉倩（209？-238？）是三国时魏尚书令荀彧(163-212)之子，名荀粲，字奉倩，其妻子是骡骑将军曹洪的女儿,生有姿色。故事里说荀奉倩与妻子感情深厚,一年冬天其妻子生病发烧,荀奉倩独出心裁，跑到院子先把自己先冻成冰凉,然后与妻子身体相贴，给予退热。荀奉倩用自己的身体表达他的焦虑与渴望,显现他对妻子不弃不舍、生死与共的感情。但最终亦未能治愈妻子的病。其妻子死后，他自己亦因过于伤心抑或是着冷致病,不久也一命呜呼,死时年仅二十九岁。荀奉倩当时是玄学大家,其原有名声渐被人们忘却,而《世说新语》中记载的这段故事，却让荀奉倩因饱受讥讽而扬名于世。

 《世说新语》记载荀奉倩曾有“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的议论,其立义纵有诟病，却也很有个性，无疑是其自身之追求，西晋名士裴楷(237-291)婉转的予以否定，说他是一时“兴到之事”,希望后人不要受到它的蒙昧，这话却属中肯。

《世说新语》贬斥荀奉倩“殉色”、“获讥于世”；《荀粲别传》说他“以燕婉自丧”,是因男女之情而丢了性命。这些表露不屑的指责，实属偏见，未免牵强。我国历代不乏夫妻融洽、互敬互爱的人物实例和文学描写。魏晋及其之后出现的大量悼亡诗词，其作者或许得益于荀奉倩的影响与启示。对于荀奉倩的举止,历来不乏同情、赞赏者，清初的纳兰性德（1655-1685）更是直言不讳地表示愿效法荀奉倩，给妻子降热。他填过一首追悼亡妻的词: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奈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纳兰性德二十岁时（1674），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夫妻恩爱，感情笃深，但相聚仅仅三年，卢氏因产后寒疾而亡，这给纳兰性德造成极大痛苦，此后“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沉重的精神打击使他一蹶不振，在其若干首悼亡诗词中屡屡流露出哀怨凄切的不尽相思。

以历史年代的早晚来看，荀奉倩堪称中国第一情痴；1400余年后的纳兰性德是为荀奉倩第二；60年后，曹雪芹（1715-1763）在《红楼梦》中维妙维肖的塑造了擅于意淫的人物贾宝玉，把情痴之形象表现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