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竹

                     一

 

“爸，我想自己做生意，您说好不好？”

“好啊，你想做什么生意？”

“永兴市场那边有个店铺正在转让，我想和几个朋友一起把它盘下来。”

“好啊，要多少钱？”

“一万五。”

“你觉得看准了吗？真的能成功吗？”

“我已经考察了一个多星期了，相信一定能成功！”

“行，我支持你！”

小献没想到父亲回答得那么干脆！

“有个能干的父亲，真是好！”小献心中感慨。

那是1992年，小献22岁。父亲是深圳有名的红木家具老板。小献为父亲已经打了三年的工，每月工资300元。虽然300元在当时来说，并不算很低，但小献内心却越来越不满足。有一次，她跟父亲说要加工资，父亲一边答应给她加到800元，一边又给她算了一笔帐，说她在家里吃、住、娱乐，算起来要上交500元，所以结果她还是只能领300元！不能说父亲说的没道理，但小献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她后来一直在思考着要如何独立出来，自己为自己打工！其实，她很担心父亲会反对她的想法。因为她觉得自己为父亲分担了很多工作，如果她独立出去，对父亲会是一个很大的损失，而且，父亲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代她？

然而，父亲却答应得那么爽快！她在高兴之余，也为自己从前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二

过了几天，小献正式向父亲拿钱。父亲将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小献正要伸手拿，父亲很严肃地盯着她，吓得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献仔，你要做生意，爸支持你。但，这钱只能算是我借给你的，今后是要还给我的。”

“爸，不是吧？”小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好好的答应给钱怎么就变成借钱了呢？她的朋友昨天也找家里要了一万五，人家父母还是工薪阶层，存了好多年才存了点钱，却很爽快地给了女儿。可自己的父亲，一万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却……？再说，给他打了三年的工，难道一万五都不值吗？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跟自己的女儿也这么计较？小献顿时心里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献仔，你没听错。这一万五算是我借给你的。而且，你和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只有一次机会，如果生意成功了，把本金还给我，那就能为自己赢得下一次机会；如果亏了，就再也没有借钱的机会了！你考虑清楚，是借还是不借？”

小献低着头，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父女俩的呼吸声。然而，小献的内心正翻江倒海地斗争着。借还是不借呢？借，万一生意失败了，不但还不了钱，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向父亲拿钱。对于完全没有本金的自己，如果没有了父亲的支持，将来还能创什么业？可如果不借……那不是太丢脸了吗？当初不知道要还钱时为什么说得那么自信，还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一定会成功呢？难道现在知道要还钱，就没有自信了吗？那不正好说明自己太轻率太没有责任心吗？如果这样，自己还算是父亲心中那个敢作敢当的“献仔”吗？就算现在反悔不借，也得给父亲一个充份的理由吧？她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爸，钱我当然要借，但也请您答应我一个条件，行吗？”

父亲一怔：“说吧，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

“因为那个店铺是转角两面开门的，我想把它分为两个部分，一边卖烟酒，一边卖服装。这样营业执照可能不太好办，请您帮我做成这件事。行吗？”

“好啊，没问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献本以为提出这个要求是将了父亲一军，只要他对此为难，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借父亲的钱了。可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答应了，好不容易搬来的台阶又倒了，她不知如何办才好，半晌没说话。

“献仔。”父亲吸了口烟，意味深长地说，“不要怕！只要你看准了，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办成功！”

                                             三

“不要怕！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办成功！”好熟悉的一句话！一件十五年前的往事突然被这句话从小献的心底牵扯了出来……

那一天，七岁的小献跟在父亲的身后，心中快乐兴奋得像点燃了的烟花，噼哩啪啦地欢快跳跃着。但那“烟花”只在心里燃放，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比较平静的，虽然她的小脑袋免不了要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着。她是在偏僻农村长大的孩子，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进城。

城里宽敞的马路、高耸的楼房、来来往往的车流、还有穿着时髦的人们，都让她感到新奇。但她不想像村里其他的小孩一样遇到一点新鲜事就露出一副傻傻的样子来。她觉得那样子很丢脸，她觉得自己是有别于村里其他小孩的。或者是由于父亲常说她比别人更聪明更懂事？也或者因为父亲是村里合作供销店的队长，比别人见过更多的世面？总之，自她稍懂点事起，就有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因而，那时，她也没有像其它第一次进城的农村孩子一样兴奋忘形，而是很大方很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又上了几层楼，她和父亲走进了叔叔的家。有着玻璃鱼缸的客厅宽敞明亮，围着银白色金属栏杆的阳台上养了许多漂亮的盆景。叔叔的穿着简洁干练，看起来特别精神。小献向叔叔及叔叔家里的其他人一一问好，然后挨着父亲在沙发上坐下来，稍有些羞怯地听着大家对自己的夸奖。

“献仔，”父亲说，“刚才我们经过一家新华书店，还记得吗？”

“嗯，记得。”

“那你帮我去书店买两本书回来，好吗？”

“我？”小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睛问，“我去买书？”

“对，你去买书，有什么问题吗？”父亲很平静地说。

“没……没问题。”小献回答这句话时，心里已敲起了鼓。刚才跟着父亲的身后，只是东张西望地看新鲜，究竟穿过几条街走了几个弯，她根本就记不住了，她也没想过要去记，而且，对于一个刚进城的孩子来说，似乎每一条街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新华书店，好像是有一个，但到底在哪儿呢？她能找得到吗？

“老李，不是真叫小献去买吧？”叔叔说话了，“她还不满七岁，又是第一次进城，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父亲满脸笑容地看看叔叔，又看着小献，“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厉害呢，这点事怎么难得了她？”

“爸！”小献轻唤了一声，将信将疑地望着父亲，想分辨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叔叔也以同样的眼神望着父亲，父亲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继续说：“不信，你问问献仔，看她是不是很厉害？献仔，说说看父亲叫什么名字？叔叔叫什么名字？”

小献一一作了回答。父亲又问：

“那叔叔家的门牌号码是什么？”

“广州天河员村四横路……”小献说不出后面的内容，便侧过脸来向叔叔求救，叔叔忙给她念了一遍，小献又重复了记了一遍，一字不差，叔叔高兴地点头。

“如果万一迷了路，你会怎么办呢？”父亲继续问。

“找警察或路边的叔叔阿姨问路。”

“嗯，对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了。”小献经过这么一问，似乎信心增强了很多。

“好！”父亲满意地塞给她一张钱，大声说，“献仔，不要怕，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做成功！到了书店，买两本书：一本书是《返老还童的扇子》，另一本是《第二次握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献说完就咚咚咚飞奔下楼了。

按照叔叔的吩咐，她出了巷口，往右边街道走去。一边走一边心里鼓鼓涨涨，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情绪。既兴奋又紧张。兴奋是因为父亲的信任而让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可以为大人办事了。紧张的是，不知自己找不找得到书店，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而且，她还隐隐地害怕，要是真的迷了路，找不家了，那可怎么办？难道父亲真的不怕失去自己的女儿？可父亲的脸上写满了慈爱与信任……

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车辆行人都很有规则地穿梭着，可小献一阵心慌，她不记得应该往哪个方向去了。怎么办呢？

“如果万一迷了路，你会怎么办呢？”她好像听到父亲又在耳边问自己。

“找警察或路边的叔叔阿姨问路。”

小献对自己重复了刚才回答父亲的那句话。她左右寻找着警察或其他可以问的人。一个穿制服的人也没见到，至于那些叔叔阿姨们，全都是行色匆匆的，她不敢去拦住他们问路。这时，她回头看见一个卖眼镜的小摊，后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正摇着扇子望着自己呢。小献走过去，问：

“爷爷，请问书店怎么走？”

“啊，你叫我咩事啊？”

唉呀，糟了！老爷爷讲白话，而小献只会讲阳江农村的土话！小献尽量学着叔叔曾经说白话的样子，再问了一次。老爷爷还是摇摇头，满脸迷惑的样子。小献急了，又尽量学着用生涩的普通话说了一遍，老爷爷头摇得更厉害了。小献又配合着手势说了一遍，这回老爷爷似乎明白了，点点头说：

“你讲‘学校’，嗨没？”

小献失望地拼命摇头，几乎要哭了！一颗心“突突”跳得慌，她想如果自己真的丢在这热闹的城市里，她该怎么办？父亲会不会找到自己？他会不会后悔让她来买东西？

这时，有个年轻男人过来买眼镜，老爷爷跟他用白话叽哩呱啦说了一会，那男人低头用普通话问小献：

“小朋友，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新华书店买书。”小献的普通话一点也不标准，但那人还是听懂了。他又问：

“你一个人吗？爸爸妈妈有没有一起出来？”

“没有，爸爸要我帮他买两本书。但我忘了书店怎么走？我第一次进城。”

那人听了这话，又惊讶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

“你爸爸也太大胆了，派个这么小的孩子出来买东西。这样吧，叔叔告诉你怎么走。”

小献如获救星，在那位叔叔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书店，顺利地买到了父亲要的两本书。当她捧着两本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叔叔家门口时，大家都向她伸出了大拇指，惊叹不已。父亲接过书的时候，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抱了抱说：

“我就知道献仔做得到！”

……

                            四

十五年后的今天，小献想起这件事，嘴角依然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骄傲的笑容，但她还是忍不住问父亲：

“爸，还记得我七岁第一次进城，你让我去买书的事吗？”

“记得。”

“当时，您真的不怕我走丢吗？”

“当然怕，所以我一直都远远地跟在你身后。”

父亲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终于忍不住让泪水涌出了眼眶。她低头，悄悄拭干了，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父亲，坚定地说：

“好！爸，这钱我借！我一定一本万利，加倍地还给您！”

                                                         

                                                         五

 

三年后，小献通过那个小店铺净赚了五万。在还给父亲本金的同时，她又向父亲借了一百万，创办了“彩霞满天”休闲服装品牌。再过了一年，“彩霞满天”休闲服在珠三角开了二十多家连锁店，小献成为了坐拥千万资产的服装连锁机构董事长。

 

（注：本文取材于朋友的真实故事，若您有好的故事想要写成文章，也可以与我交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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