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大湾古镇
作者：赵楚义
我的家乡大湾镇位于滇东北镇雄县东部，为什么叫大湾，已经无从考证了，大概集镇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大大的湾子，很多外乡人也都把大湾叫大湾子，两边是高山，一边叫大山，一边叫龙塘大山，两山夹一湾，因此而得名。大湾原来是个很大的行政区域，现在周边几个乡镇如茶木、花郎、果朱等乡镇原来都属于大湾镇。这是个明清时期就有的集镇，是四川向云南腹地运输盐巴及其他产品的重要通道和站埠，后来有了公路和铁路运输，这里成了遗忘的角落，小镇依山沟两侧而建，街上留有一条大沟作排水用，小时候在镇上还能看到沟里流着的是清水。记得在百货大楼楼下的管道边，经红旗大堰引来的水从这里流下，镇上居民用水桶挑水回家做饭，成年累月都有人在那里洗衣裳，有的用棒子锤，衣服好像是麻线做的，锤不烂，锤软了还好穿；有的用脚踩，年轻媳妇和姑娘光脚踩衣服是这里的风景线；还有的用木盆洗，好像只有肥皂可用，记得小时候把肥皂叫洋皂、火柴叫洋火,铁钉叫洋钉，这都是民族产业落后带来的后遗症了。肥皂那时也是奢侈品，平常人家用不起，洗头用肥皂就很了不起了。现在古镇的排水沟已经埋入地下，成为名副其实的排污沟，下游直接流入罗甸河，没有经过任何净化消毒处理，美丽的罗甸河能够承受多长时间的污染，不敢去猜去想，让人非常揪心。
古镇沿街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子，挨家挨户的房子都有三米左右的宽廊道，逐家相连，形成了这里最具特色的风景，为赶集的人们提供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处处彰显着当初房屋修建者宽厚仁义的品格。小时候赶场，看到房子沿街的横梁上挂着一扇扇猪肉在卖，这是让人眼馋的事，映像中我家好像没有从镇上买过肉吃，好像有买板油回家熬猪油的事以及杀猪到镇上买的经历，大概像我家这种经济条件，已经丧失了买肉吃的能力了，父母虽然整日劳作，但也确实过得不富裕啊。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三姨夫叫我去镇上买一斤猪肉来炒菜吃，我到镇上，买了二指宽不到一尺长的一块猪肉，晃晃荡荡的回到姨夫家里，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一斤猪肉就那么一点点，但吃肉的细节情况已经忘记了。镇上沿街的房屋窗户有窗板，白天卸下来，主人隔着窗户卖东西做生意，顾客指着买那个就拿那个商品，也没有明码标价，啥都可以砍价一番，大人没空小孩就上，人停业不停，在成年累月的讨价还价声中，镇上的男女老少都有做生意的丰富知识和经历，到了晚上，主人再将窗板装上去，关门闭户睡大觉，完全符合安全准则。现在古镇估计还保留一公里左右的老街门面，这真是高德祖辈们省吃俭用积攒资金，流月累年逐步所造，流传了几代人，实属珍贵遗赠，看着周边拔地而起的新潮建筑，着实担心哪一天回去时，古镇也被钢筋混泥土建筑替代了，再也看不到了。
百货大楼是这个集镇最大商务中心（CBD），一共有二层楼，一层好像买卖粮油，二楼是杂货，对于一层我们没有兴趣，二层倒是老去，因为在买盐巴的玻璃柜台里面，还同时卖连环画小人书，我们的视野，除了学校课文里那些经全国语文专家精挑细选、反复论证后收入的、宣讲道德为主、信息价值较差的文章传达出的只言片语外，基本就靠这些小人书传达信息了。这些精致的小人书，现在我才知道那都是国手级的绘画及雕刻专家精心创作的，饱含着那一代艺术家毕生的心血，现在再来看这些小人书连环画，真是画风优美，场景生动，表达到位，每幅图都能够作为经典收藏。现在书刊杂志很多，儿童读物也很多，可大都属于粗制滥造的文化垃圾，可取之处寥寥无几。通过这些小人书连环画，我知道了三国演义的刘关张桃园结义，对赵云马超等超级英雄充满向往和崇拜；也了解到原来有西天，还有孙悟空一行遭遇九九八十一难后西天取经，还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还有西厢记等，亦史亦虚、亦仙亦幻的文学作品，让我们在柜台前流连忘返，可是没钱，心在想来心都碎了，都是泪啊。
那时候街上有个图书室，在去中心小学长台阶路口的东面，有两间独立的屋子，是镇上的图书室，让人失望的是里面没有什么书，从来都是进去走走看看就离开了，这是小镇难得的公共场所，平时也没有几个人，隔壁的食品组就热闹了，买卖各种鸡蛋、鸭蛋、粮食等，车水马龙，印象中还都只是粮食交易，大湾穷啊，老乡们除了地里生产的东西外，再无养家之物了，可怜得很。那时有镇上有三四家专门的连环画书摊，每家可能有一两百本连环画，有成册的，比如西游记、三国演义、薛刚反唐等，也有不成册的；有的比较新，套册齐全，有的比较旧，我们称之为像豆腐渣，不过只要能看清图案，都可以继续看，一分钱看一本，每次帮奶奶背菜到镇上买，奶奶会给一毛钱买豆腐干吃，结果都拿去看书，
一口气看完十本，花完一毛钱，然后空着肚子回家，这样乐此不疲的看书，最后好像把镇上能看的连环画都看完的，因为有一两年基本是没有新书就不看了，那些精美的连环画，一直还在我的脑海里来回的翻啊，翻出过往的一切。时过境迁，现在镇上的书摊变成网吧，家长和老师在这里寻找着自己失落灵魂的孩子和学生，各种无良游戏和网络书籍充斥着年轻的心灵，厌学逃学之风有过之而不及，情况真是让人不寒而栗，网络信息时代的优势和弊端非常凸显，需要社会、政府、学校和家长齐心协力的综合治理，多管齐下，治标治本，才能把孩子们引到健康成长、努力学习的正路上。
镇上赶集原来是按照周六日计算的，周六日成了各种商品交换的大日子，大人将猪肉、鸡蛋、大公鸡、小猪仔、洋芋、萝卜、白菜、辣椒、茄子等家里生产的东西背到镇上，经过半天的讨价还价，卖了东西买回盐巴、菜油等，某年某月还会有惊喜，老妈买回一件新衣服或者新裤子，让人兴奋好多天。从八十年代初开始，为便于和周边几个乡镇赶集日期区别开来，大湾改成逢三六九赶集了，其他有一四七、二五八等，赶集日子增加了，节奏也快了，这大大方便了游商小贩在周边几个乡镇来回做生意，不停奔波于各个乡镇之间，促进的商品的交换，带来了活力和生机。这个赶集时间一直持续到现在，对于快节奏的城市生活来说，这已经很不适应，但对于这里乡村的发展情况及需求看，老乡们还在按照原来的节奏生活着和思考着。每逢赶集日子，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寻觅着自己的东西，老乡们背着背篼、眼兜和裹底，将各种东西背到镇上，男人们裹上一根旱烟开始腾云驾雾，女人们拿出针线活展现手艺，慢慢等待生意上门。现在旱烟在家乡还很盛行，今年我在县城公园看到一个卖旱烟的大哥，将两坨大概各有20斤左右的旱烟放在地上买，见我蹲下不断打量他的旱烟，大哥热情将旱烟举起来，让我拍照，并坚持要装一支烟给我抽，虽然摆手谢绝，但内心感动不已，在家乡啊，给别人装一只叶子烟抽是很大的尊重和精神分享，可惜我享受不起，烟的劲实在太大了，尼古丁含量超高，抽上两口就脑袋发晕、满嘴发臭，不过老一辈的烟民前辈对此相当享受，农村谁家有红白喜事，一干老烟民围着一个大火炉，烤火的同时在一起卷旱烟抽，每人一个烟斗，长短不一，粗细各异，农村的烟民比较忙，烟斗都比较短小，一个铜烟头套住巴掌长的竹烟筒，不用时夹在耳朵上，或者插在头帕里，方便快捷，随取随用；有德高望重或者较清闲的烟民，用的是一米多长的烟斗，一是显示吸烟技术的高超，二是彰显不同的社会地位，点烟时很夸张，远远的伸到炉子上去点烟，很担心他瞄不准，杵到稀煤炭里，吸完烟后就在后脚跟磕掉烟灰，所以他们的后脚跟是白的，都是烟灰，这些老烟枪们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相互交流心得，搞得屋里云山雾罩，真是佩服得很。
这里的娱乐很少，主要以打麻将打大二等带有彩头的赌博活动为主，而且主要是男人参加，谁家女人要是参加打麻将，绝对会被扣上不正经败家子水性杨花不务正业等不雅的帽子，成过街老鼠，现在情况大变，是男女通杀，全家上阵，全民参加了，想来也是，既然国家都想把搓麻将作为一项运动进行推广，并打算推荐作为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那全民打麻将就是应该的嘛，这个算智力运动，和象棋围棋等成为国粹了，空闲时大家都可以玩了。原来正月十五元宵节有耍龙灯的节目，晚上还打碗儿花，相当于现在的烟花，是元宵节日的重大项目，我伯伯当兵出身，胆子大，我还记得他在公房坝子里打碗儿花的情景，红红的火光映红那健硕的身影，一坨坨铁水经他一挥，化为满天璀璨的星辰，那简直就是威武雄壮，一往无前，山一般刚毅的汉子，让人佩服不已，我对他老人家的印象也就这点最为深刻。他们用带风箱的打铁火炉将铁块融化后，用一个带长柄的勺子大小的勺，将熔化的铁水舀起抛出，伯伯用一块木板用力一挥，将铁水拍向空中，铁水四溅，在夜空形成铁树银花的壮美画面，令人激动万分，后来这项活动没人干了，甚为可惜。这几年，河南、山西等地开发旅游，宣传推广了确山铁花、泽州铁花等传统项目旅游节日，这个打铁花就是老家的打碗儿花，切实可以考虑，逢年过节来一场打碗儿花，那是多么有趣的节日啊。
喝水问题一直是整个镇甚至整个县的大问题，我们这个地方属于喀斯特地貌，地上山峦起伏，地下漏斗较多，给喝水带来极大挑战。一是水源比较缺乏，地下存不住水，以前喝的是堰沟引入的上游河水，现在是从山上引入的地下泉水，水量不能保证；小时候我们喝水一直是挑水吃，著名的凉水井是主要水源，人小时用水桶背，大点用小桶，再到用大桶挑，一担水80斤左右，一趟来回四十分钟左右，中间休息几次。我记得我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每天把奶奶家的水缸挑满，每个月老爹奖励一元钱，水是天天喝，奖金是否落实到位就没有映像了，这些农活锻炼了自己较为强健的体魄和不怕苦不怕累的隐忍精神。二是水质比较差，没有经过消毒，尤其是含氟量太高，造成氟斑牙。百度上称，氟斑牙造成牙齿酥脆，牙面发黄发黑，影响美观，危害身体健康，造成心理伤害。我终于知道我为啥不自信不敢大笑的原因了，就是氟斑牙影响了我的心理健康，牙齿实在有愧于这个伟大的时代，水是罪魁祸首啊，以前有人总结说是吃烧包谷、烧洋芋吃多了，吃酸菜吃多了等等，都是个人意见，没有科学依据，真是希望家乡政府能从民生考虑，加强饮水卫生问题的解决，让乡亲们都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自信的开口大笑。
最为惊讶的是，镇上还有一家高科技公司，那就是农机站，站长是谁早忘了，估计是那个时代的科技达人，农机站门口摆了一个锈迹斑斑的耕地机，有坦克式的履带，从来没见用过，这是全镇人民能看到的最高最新科技成果了，其他的确实不知道这个农机站干了些什么？直到现在，老家仍然没有实现农业机械化，因为客观的地理环境和土地结构，无法实现机械化，只能靠老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勤耕苦作，向老天讨点饭吃。经过家乡的高铁以及高速公路马上要开通了，农村必然迎来发展的新机遇，期待这个农耕古镇能在新的时代抓住发展契机，让老乡们经济富裕起来，精神充实起来，生活更多姿多彩。
如烟的岁月，能快速的抹去我们记忆中的许多片段，让人想得起记不全，记住了的成了故事，成了传承的精神，记不住的成了飘过生活及历史的尘埃，成为一个时代的绝响，但愿生活能够赋予更多的有记录意义的故事，让我们的未来五彩缤纷，甘之如饴，而不是忆苦思甜，满眼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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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2 21: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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