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打竖井（2）

齐培俊放弃上班，听张则成讲回家看母亲，而张则成却望着家门一夜不能回，传凯知道事情不简单了。食堂里乱，外边去走走吧。

张则成平时只和齐培俊讲话，这回是秘事，更不能说给别人。

说这张则成呢，他就是张成仕。张则成的哥哥放木排，落水，又被撞了，没有救活。张则成怀疑是被排把子害了，因为之前他哥哥说过排把子常挑毛病，不过没有毛病也不怕他挑。失去哥哥，也就失去了家庭的经济来源，他父亲早就不在了。家里地少，张则成只能辍学给人干活，养活母亲和自己。他越想越应该去找排把子问问。和两个朋友讨论出一个方案，去排把子那里干活，慢慢打听。还得改名，免得排把子怀疑，就叫张建勇。

正说着，住一个宿舍的人来找传凯上班，传凯道：“不该我的班啊。”那人道：“你们的官让我找你，他还不光找你呢。说是人手凑不够，需要加班。”传凯道：“人手不够……那，我这位兄弟也去吧？”“这位干过竖井吗？”“干过，什么活都能。”传凯说的并不是夸张，齐培俊本来拿毛，又学了打眼，而打竖井基本就是这两种活儿。“那当然好了，他正愁找不够数呢。”

于是去加班。带班的认得齐培俊，还夸过学得快。没想到他居然问道：“纪先生，你还能再找人吗？拿毛的就行。”“能。”一合计，让齐培俊去找张成仕，那就得耽误一会。传凯则和带班的几个人先下井去接班。

由于环境险恶，不断有人退出，上一个班就没出多少活儿。打竖井是重要的、优先的，需要人，别的地方应该配合，只要能干，愿意干，找来干是没问题的。但是找张成仕并不容易，齐培俊东一头西一头，多处打听，终于找到，下井来就快该交班了。就这样带班的也高兴，他没有工夫自己去找人，必须自己带头干活啊。而等着上边安排人来，又得至少耽误一个班！

一起干了两三天，齐培俊就有时间讲了张成仕去找排把子，去放排的事。张成仕自己倒只是听着，没有补充。这讲的就简略，实际当然不是的。他先到那边的码头打听……

张则成来到码头上，按照放排工人们的指点，到镇上找到了排把子，说叫张建勇，来找活干。因为张则成和他哥哥模样差别挺大，排把子想不到有什么异常。他安排张建勇跟着熟手老马放排，说的是头两趟只管饭，以后才有工钱。第一趟，张建勇就了解到，排把子不是东西，但那位老马不爱说话，大概他知道的也不多，另一位来的时间不长，更不知道。跑下一趟来，他没有正常休息，又加入了另一伙，反正是白干。人家原来三个人，再加上他就是四个人，好在人家不迷信，到底也是来干活。很快了解到，不久前出事的是散了排，可能是装的问题，死了一个，另两个都伤了。张建勇问伤的人在哪，道住了几天医院就走了，不会再来了。

张建勇又了解到，装排不归排把子管，既然说是装的问题那就……去装的地方看看。这一趟回来，就去打听。走在进里边的路上，步步向上，观察着走排的河流。看到一个捞柴的人，年纪已经不小。张建勇和那人打招呼，却看见那人钩子钩上了大绳，那人显然出乎意外。张建勇帮那人捋，大约五庹半长，齐头剁下来的。张建勇跑了两趟，自然见过这种大绳，就仔细看。那人也道：“哪来的，这是怎么……剁了，是不是……偷材？”张建勇没听说过，就问：“偷材是……”“就是把木材抽走了。绳子就长了，应该挽起来才是。”说着话，钩子又钩上了一段大绳，更长。他吃惊了，剁下这么多来，一组木排还剩多少？这就不是偷什么那么简单了。吃惊的结果是，脑子断了思绪，茫茫然看着眼前。他看着面前的张建勇，问道：“你找装排的，有认识人？”

张建勇就说想去干装排。捞柴的道：“没什么意思。装排挣不着钱，经常没有活儿。”原来他就是装排的，住在不远处。又说，有点活儿，半天就干完了。有活儿才有钱，活儿少，钱就少。他有闲空就弄点碎柴，让放排的给带到这里，往滩上一推就不用管了，这里是大湾，水稳。不过这次该是推得轻，漂到旋涡这里来了，离得远了，就得钩子捞。钩子一个没抛准，搭不上柴捆，却钩出了大绳！

柴捞过来了，做饭吃还得一会功夫，也不着急，他就看着张建勇说道：“不怕吃苦的话，放排倒是能挣钱。”张建勇道：“我已经放了两趟，这两趟不给钱。”“头两趟不给钱，如今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这个样？恐怕得犯法了。”张建勇听了却并没有反应，心不在钱上。问道：“前些日子散了排，听说是装得不好，不知怎么没装好？”

“谁说的？哪个敢不装好！没有的事。”

“人说是散了排。这才没几天。”

“那是瞎猜。我们这些装的，哪个不是放过半辈子排的？是有两个新手，他不是也得听熟手的？”说着话，不由地看着断绳……

停了一会，张建勇道：“他们都认为是散了，要不三个人都落下去……”有声音了，是上边又放下排来了，不过这一片水稳，并没有“号嚯”。三个人依次过去，都和捞柴的招手。

张建勇继续道：“都那样认为，应该是有什么根据的吧？”

“也许，不过说不定就是猜测。”捞柴的说完，摸起断绳，仔细看着，自语：“不能，除非……”

“除非……除非怎么？”张建勇问，他的问题是散没散。

“那三个人自己要‘散’，这能不能？”

“不能，谁愿意落水，还……”

“就是，不能愿意。那就不能……不能，至少两把斧子剁。”

“嗯，怎么两把？”

“一把剁了，别人还能想办法……就是不能都揽起来，也能救出存人的地方来。就不会一齐落水不是。”

一个人剁，却有两个人救……再剁不是就救不过来……张建勇不知说什么，脑子不清了。

“再说，两个人不愿意落水，那一个他也施展不了啊。”捞柴人继续分析。

张建勇不得要领，且听着。可是捞柴人发现了问题，这里没有散过排！问道：“他们说散了，是在什么地方散的？”

“在，在往下去什么地方，具体他们不愿意说，怕我过那里时紧张。”张建勇回道。

“他们对，就是啊。平稳地方，还是……”

“他们说是大石头多，不过这是回来走旱路时候说的。去的时候，没听说，我也就没注意那一段。”

“大石头多也就两处，你以后就注意看吧。我得回去了，你来坐坐吧？”

张建勇想了想，还是该去看看装排的地方。谢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