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19年末，熊熊的身体日渐衰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出门撒尿都困难，听力和视力也开始衰退。上了年纪的狗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到了晚年都会出现一些老年病，熊熊是公狗，前列腺疾病困扰着他，排尿不仅困难，而且还经常尿在身上，时间长了身上总是骚哄哄的。

我家的小时工讲：“熊熊这就算够仁义的啦，他没有给你增添任何负担，小区里有很多家狗老了，不是得了白内障，就得了糖尿病，还有的得了肿瘤，一个手术费下来就要花好好几万呢。”

是的，熊熊确实很仁义，十七年里，我只带他看过一次病，也是怪我太溺爱，看熊熊爱吃鸭架子，每天都去烤鸭店给他买鸭架子，结果造成他消化不良拉不出屎，差点命丧黄泉。

晚年的熊熊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他的生物钟，每天早晨五点，我必须要带他出去小便，稍晚一会儿，他就会“水漫金山”。

门厅处有一块160cm×90cm纯毛地毯，那是在全国名优展销会上买的，质量很好，我很喜欢，现在它成了熊熊晚年下榻的居所，长期的趴卧，地毯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我也不打算再清洗了，只等熊熊走了，我就一起全都处理掉。

 每当我收拾行囊时，狗狗们就会表现出局促不安的状态，他们什么都明白，知道我又要离开家几天，最担心我把他们送走。

元旦过后，熊熊开始不吃狗粮，我一直认为他就是馋，等饿了自然就会吃。可是一连三天，狗粮摆在熊熊面前，他就是一口不吃，眼见着熊熊的身体越来越瘦，我心里很不落忍，毕竟熊熊相当于人类的百岁老人，也该享受点特殊化了，于是从2020 年开始，熊熊的伙食标准改为了火腿肠，有了肉的香味儿，熊熊的胃口大开，一顿就吃掉三根火腿肠。

伙食质量的改变，也没能让熊熊重新站立起来，他的前腿已经不能弯曲，出门上厕所完全是借助狗绳的力量挪动，休息时两腿向外撇，脑袋挨着地，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失去了运动，喝水又少，熊熊出现了排便困难。一天深夜，我带熊熊上厕所，出门后他显得焦虑不安，弓着身子不停地吭叽，尾巴一动一动，我意识到他要大便，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大便排出，熊熊不停地发出一声声哀鸣，他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用手电一照，熊熊的肛门已经红肿出血，大便就卡在肛门处，如果不及时处理，估计熊熊当晚就可能出危险。周边的宠物医院早已关门，紧急时刻时间最宝贵，我迅速跑回屋，从厨房里找出一副塑料手套，用食指伸进熊熊的肛门里，将堵在“门口”的一块硬屎抠出，熊熊终于顺利地排出了粪便，一场危机被我化解，熊熊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这一夜，我们睡得都很香。

 2019年11月，我去山东济南出差，淘淘八月离世，家中只剩下熊熊一个人，他默默的看着我收拾行囊，知道我又要出差，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为了防止熊熊再次大便干燥，我给他增加了一些流食，主要以酸奶和牛奶为主，别说，熊熊还真喜欢。可是好日子还没有高兴三天，我家的地上就成了“黄泛区”。

  清早起床，我发现地上趴着一只土黄色的狗，走近一看，原来是熊熊拉稀了，地毯和门厅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黄屎汤子，熊熊浑身又脏又臭沾满了粪便，他表情沮丧的低着头，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我二话没说，抱起熊熊直奔卫生间去洗澡。

  哈利的主人对我说：“有些狗乳糖不耐受，少量喝没关系，喝多了就会拉肚子。”

都是牛奶惹的祸，也怪我，看熊熊喜欢吃，一连给他喝了三天，结果害人害己，把家中变成了“黄泛区”，以后说什么也不给他奶制品了。我扔掉所有被污染的东西，包括那块熊熊从小睡到大的内蒙古地毯，但愿换了新垫子熊熊能够习惯。

对门妞妞的主人说：“熊熊的生活质量这么糟，干脆给他做一个安乐死得了。”

我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每天这样忙活不仅是熊熊痛苦，而且我也遭罪，早上五点要起床伺候他拉撒，晚上照顾他吃喝，临睡觉还要带他上个厕所，关键我也该跨入老年了，再这样没有规律的生活，保不齐我都会被拖垮。

哈利晚年时，哈利的主人每天要抱哈利上下楼大小便，四五十斤重的松狮，全靠女主人不辞辛苦地照顾，我那时也劝过哈利的主人。

“去宠物医院给哈利做个安乐死得了，每天抱着他上下楼多辛苦。”

哈利的主人听后只是淡淡地一笑

“他赔了我们十多年，现在我能多配他一天是一天吧”

如今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我也同样下不了这个决定，必定他从小到大和我们生活了十七年，感情这个东西很奇妙，一旦有了情，理智就控制不了大脑。

我和女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女儿半天没有吱声，她抚摸着衰弱的熊熊。

“就让他这样待着吧”

熊熊好像是能听懂我们的对话，他努力抬起头看着我们，表情中带着一种期盼。

“让我和你们过完最后一个春节吧。”

 晚年时的熊熊

2020年元月，武汉爆发新冠肺炎，21日，钟南山院士对媒体说：“新冠病毒人传人，请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我们已建议武汉封城。”

当天晚上，北京市民开始抢购商品，先是口罩、酒精和84消毒液被抢光，当时我还挺不以为然，从心底里耻笑这些制造恐慌的人，心想至于吗？如今中国的经济都处于生产过剩状态，怎么可能会出现商品短缺，真是庸人自扰愚昧到家了。

元月23日（腊月二十九），就在全国人民都在准备过大年的时候，武汉突然宣布封城，为了采购年货，我也来到超市购物，哪知道，超市里的货架全都被抢空，过去需要打折才有人买的各类包装食品，如今货架上一点不剩，熊熊最喜欢吃的火腿肠，现在出现了缺货，这无疑又给我增加了困难。

庚子年春节是在平静、寂寞、郁闷中迎来的，受武汉疫情的影响，春节过后，所有人继续在家自己隔离。熊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恶化，我真担心他别赶在这段时间离世，如今大街上一片寂静，很多店铺都被贴上了封条不让营业，真要赶在这个时刻离世，我可叫了王承恩了。

节前熊熊的前腿瘫痪，要靠狗绳的辅助力量出门上厕所，节后他的后腿也出现了僵硬，用狗绳拴着他走路就好比是上吊一样，他四肢无力不能着地，熊熊用牙使劲咬绳子，好像是说：“快勒死我了！我喘不上气了。”

 晚年瘫痪的熊熊靠着护理垫生活

我从药店里给他购买了护理垫铺在地上，最初熊熊尿了还能用吃奶的力气提醒我，后来骨瘦如柴的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每次尿了，他就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好像是在喊：“快帮帮我！”直到我给他更换一个新垫子，他才能安静的入睡。

一天，我突然发现熊熊垫子上有血渍，我抱起熊熊一检查，原来是他起了褥疮，长时间趴在垫子上吃喝大小便，熊熊的腹部已经严重溃烂。我把熊熊侧过身去躺着，好让起褥疮一侧通通风，可是没过多久，熊熊又恢复了原状，也许是他身体某个部位躺着更难受，现在只能一种姿势维持生命了。

熬过了初一，挺过了十五，天气逐渐变暖，太阳一出来，客厅里满都是熊熊的尿味，偶尔还夹杂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幸好这是初春苍蝇没有复活，若不然这屋子里一定会落满绿豆蝇。

熊熊褥疮面积越来越大，他现在已经很少喝水，估计是喝了水一排尿，尿液沤着伤口更加难受。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差的熊熊，胃口却越来越好，每天早晚两根火腿肠吃的一干二净。

没有疫情前，超市里各种食品丰富，一捆火腿肠20根左右才10元钱，如今受疫情影响，超市里能吃的几乎全抢光了，想买包瓜子都没有，就更别说火腿肠了。

更加糟糕的是，熊熊现在根本看不见东西，每天吃饭，全靠我用手掰碎了往他嘴里送，家中的火腿肠只够几天的，如果把存货吃光可就真没辙了。

小超市货源短缺，大超市又不敢去，谁知道哪位身上有病毒？为了买火腿肠再把自己感染上，那可就真不值得了，何去何从让我左右为难。

2020年2月17日，瘫痪在家的熊熊一天没有大便也没有喝水，瘫软无力地趴在护理垫上就像走了一样，为他翻翻身，褥疮的折磨，让熊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下午四点三十分，就在宠物医院即将关门的时刻，我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带熊熊去做安乐，看着他这样痛苦，我的心都快碎了。

临出门前，我给熊熊饱餐了一顿，又用清水把他尿液浸泡过的毛发擦洗干净，好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我拿熊熊洗澡用的浴巾将他包起来，抱到车上，熊熊的嗅觉还在，他知道这是上车了，但他已经无力抬头看窗外的风景。

下车时，熊熊又在车上尿了，我觉得他已经嗅到了不祥的气味，上次就是在这里寄养了三天，给他的心灵造成严重伤害，这里的气味让他刻骨铭心。为了让熊熊平静下来，我和宠物医院的医生商量。

“让我们再多待一会儿好吗？”

年轻的女医生很通情达理，她说：“大叔没关系，等您决定了就叫我们。”

我陪熊熊在一间屋子里独处了近半个小时，熊熊的四肢几乎都是僵硬的，我抚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为熊熊梳理着苍老的毛发，也许是褥疮刺激的难受，也许是僵硬的四肢硌的难受，总之熊熊在光秃秃的桌面上不停地扭动。我把医生叫了进来，请她帮我把熊熊的浴巾铺在桌面上，让熊熊能舒适地趴在上面。

我轻轻地抚摸着熊熊的头，眼前不时的出现熊熊站在石桌上、站在铁门前等我的那一幕，以后再也看不到他赤胆忠心的守候在门前了，想到这些，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喃喃地对熊熊说：“原谅我熊熊，这都是为了你好，在阳间少遭点罪，到了阴间就不会被小鬼儿欺负了，你可要一路走好啊！”

熊熊大概是听懂了我的话，他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医生给他打针是那样的平静，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很安详地躺在那里。

“大叔，他已经走了。”

我扶起熊熊的头，发现熊熊的眼睛还睁着，也许他是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也许他是不愿离开这个家，也许……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下去，轻轻帮他合上了双眼，口罩已经被泪水全部浸透……

 快来帮我，狗窝底下有“入侵者”。

 每年秋天院子里落满树叶，这也就成为了刺猬们的产房，衰老的熊熊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已经没有力气保护他的地盘。

 排不出大便，让熊熊痛苦不堪，连看到火腿肠都不感兴趣。为了担心他因便秘而亡，我几乎隔三岔五就要检查他的肛门。

 庚子年正月十五以后，熊熊出现了褥疮。

 随着时间的推移，熊熊的褥疮越来越严重，让他痛苦不堪

 2020年2月17日下午，我做出痛苦的决定，临出门前，我让熊熊包餐一顿火腿肠，熊熊好像是明白这一切，这最后的晚餐他吃的特别干净。

 熊熊安详地走了，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他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家......

 熊熊生前的身份证及完税发票

 后    记

 

熊熊，2003年4月生于北京海淀区，2003年10月来到我家，他没有什么名贵的血统，就是一只普通的五黑犬，也许叫他中华田园犬更准确。熊熊用一生的忠诚，带给我们永生难忘的回忆，熊熊以他惊人的生命力，陪伴女儿长大成人、伴随我从黑发到白发、从非典到新冠。他见证了战胜非典、抗击H5N1、众志成城保卫武汉，可惜没能等到新冠君的灭亡就离开了我们。

十七年来，熊熊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不管白天黑夜，不论刮风下雨，他都忠心耿耿的守候着我的家，让我安全入眠，放心去工作，没有给梁上君子半点可乘之机，我由衷的感激熊熊为我家所做的一切。

让我感到一丝欣慰的是，熊熊晚年的几次病危，是我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在熊熊瘫痪的日子里，我们不离不弃，一如既往的照顾他，弥留之际，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狗，我是不敢再养了，人的感情有限，我再也经不住这样沉痛的打击。熊熊离世已快三年了，屋里但凡有一点响动，我都认为熊熊还活着，他没有离开我，我该带他去外外了。

在编辑本文时，我找到他从小到大的很多照片，看着熊熊忠诚的眼神，回想那些美好时光，禁不住又让我老泪纵横……

今生我们有缘相聚，你成为我们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愿你早日转世回到人间，来生我们继续快快乐乐的一起生活。（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