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为建水五三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当年，能去建水会诊，见到这些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就是山里大兵最大的心愿。

下了夜岗，躺在床上刚刚睡着，就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把我从梦中推醒，睁眼一看，原来是连长站在我床边。

 

“你为什么不出操啊？”连长绷着脸问我。“我身体不舒服。”我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皱着眉头和连长说。

 

“不舒服就去看病，有卫生队的假条吗？没有卫生队的假条，你就得起床出操，听清楚了吗？”我不卑不亢地说：“那我一会儿就去卫生队抽血化验，现在我头晕恶心实在没力气出操，也吃不了早饭。”

 

连长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狠狠地甩了一句：“好！我今天看你有什么结果！”说完转身离开了我们寝室。

 

算上今天，我已经是赖在床上三天没有出早操了。“五一”过后，由于抄报和发报的训练任务加重，又赶上曲江的天气炎热，晚上经常睡不着觉。我已经连续几天吃不下饭了，听到起床号和上课的哨声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头晕恶心，心情特别的烦躁。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肝炎？

 

我一个人来到卫生队。前来这里看病的人很多，不过一多半都是各单位调皮捣蛋的活跃分子。他们来卫生队看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千方百计得到一张去533医院的会诊单。有了这张会诊单，当兵的就等于有了通往建水的“签证”，它可以不受连队控制，直接坐上卫生队的会诊车，去建水痛痛快快地玩一天。因此能得到一张会诊单，这是山里大兵最大的奢望。

 

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目标，很多当兵的想尽一切办法，蒙骗单位领导和卫生队的医生，使用的伎俩是八仙过海，多种多样。有用青蛙血向尿里滴的；有用鸡蛋清向尿里放的；有空腹生吞花生米或水果糖的；还有直接在后背上粘贴一个硬币的……

 

据说，照这些方法去做，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得到会诊单。实在没辙的，干脆就诈头晕，医生问什么都说头晕，看什么东西都转，反正卫生队里也没有做脑电图的仪器。说晕，还必须去建水会诊，很多城市兵就是用这些办法住进了建水533医院。

 

最可悲的是二团一营北京兵王福龙，他原本没有病，通过向尿里放鸡蛋清的方法，住进了533医院的内科。起初的打算，不过是想在县城里玩几天，过上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可谁曾想，这一住就是半年有余，自己也最终从内科转到了传染科，还就真的患上了肝炎。

 

我虽然没有试过向尿里滴血、放鸡蛋清之类的事情，但确实脑海里想过，一旦有一天被报训队开除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真的用刀子将自己的手指划破，把血滴在尿液中。然后，就去诈他个肾炎，住它个一年半载的医院，在建水玩够了，再回四角田那个鬼地方去。

 

顺便说一句，长这么大，我还真不知道住院是个啥滋味？不管是啥滋味，那里肯定是能洗澡，能看电视，而且还有很多的女护士。能和女护士们聊聊天，那也是我求之不得的美梦呀。

 

之所以要忍受划指之痛，我清楚的记得，上中学时，生理老师王勇讲过，动物的红细胞和人的红细胞是不一样的，化验员在显微镜底下很容易识破尿里面的血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因此动物血尿，只能欺骗连队领导和那些没有化验条件的卫生队。真要想住进建水533医院，就必须要在化验前，用自己的血，滴在验尿的试管里，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  图为建水五三三医院内科病房全体医生和护士合影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指上夹着香烟，满嘴喷着烟油子味儿的军医问我。

 

“大夫，我这些天头晕恶心，吃不下饭，我想验验血，看看是不是得了肝炎？”医生连看都没看我一眼，随便在纸上划了划，递给了我一张化验单。

 

808团卫生队的化验员是今年刚培训回来的新兵，采血技术很糟糕，把我的手指头扎的生疼不说，还挤不出多少血来，结果让我遭受了三次折磨，才完成了采血工作。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白血球和血色素指标正常。“卧操！折腾半天，这查的不是肝功啊！”

 

我拿着化验单，找到刚才给我看病的医生：“大夫，我要检查肝功，您这里怎么没有转氨酶呀？我记得化验肝功是要抽静脉血？刚才卫生员却给我抽的是指血，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看了看化验单，不屑一顾地回答：“哪儿的血不一样，化验没事就没事，你回去吧。”“大夫，我的肝区总是疼，您还是让我去533医院查一查静脉血吧？”我不死心地请求着医生。

 

“年轻人正在处于生长发育阶段，肝疼是普遍现象，没关系，你这问题用不着去533会诊。”大夫不紧不慢地回答。这都是打哪儿学来的狗屁理论！我心里暗自骂着这个医生。

 

临来时，我原本还以为医生怎么不得让我躺在床上摸一摸。为此，我还特意换了一双新袜子来看病。谁曾想，部队的医生竟是如此的不负责任，几句话就能把人给气死。

 

我固执地说：“大夫，我除了头晕、恶心外，腰也很疼，早晨一起床……”病情还没有描述完，医生早已将处方递给了我。我仔细一看，处方上面写着：伤湿止疼膏一贴。

 

“您给我开一贴伤湿止疼膏干嘛啊？”我不解地问大夫。“你不是腰疼吗？回去后贴一贴，不好再来，卫生队就是这个条件。”

 

本来我还打算磨叽两天假条，可现在看来，这丫的比连长还孙子！我宁可让连长骂我一顿，也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了。

 

开饭前，连长在全连点了我的名字。“咱们报训队四班有一名学员，他是来自二团，别看他的个子挺大，人却蛮娇气的。动不动就不起床装病。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今天早上，他又说自己恶心想吐。我还以为他怀孕了呢。”在场的学员一片大笑，让我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连长接着说：“我以最大的忍耐力，批准他去卫生队看病。结果呢，屁事没有，无病呻吟！在这里，我再重申一遍，部队不是你们家！想不起床就不起床，想不出操就不出操！有了病看病，有了假条休息。至于那些利用我们的仁慈，想要钻空子的人，我们也决不会手软！不要以为你是外单位的人，我们就可以放松对你的要求了。部队就是部队，它需要有铁的纪律来维护，不管你是谁？违反了纪律都要受到处分。”

 

上午在卫生队受了一肚子气，开饭前又来了一顿批，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让你们看看，我不能就这样被人羞辱。我心里暗下着决心。

 

转天一早，我是全班第一个起床。为了挑逗一下连长，我特意将大衣放到了被子里，然后重新整理好蚊帐，悄悄的走出了屋子。起床号响过之后，连长带着队长、区队长径直来到我的房间，一进门，伸手就将我的蚊帐掀开。

 

我猫在窗户旁边看的真真的，稍等了片刻，我手里拿着一本通报用语，嘴里念叨着：“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嘀；SOS国际求救信号。”走回了房间。

 

正好碰见连长和队长在我蚊帐里扒拉呢。我故意装傻地问：“连长，您找什么呢？”连长用眼睛横愣着我，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队长徐兆泉在旁边狐假虎威地说：“算你今天还明智，我们今天就是冲你来的！”

 

我得理不饶人地说：“嘿！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天不明智了，你说说。”徐队长刚要说话，连长摆了摆手说：“知道改就是好同志。今后在课堂上，也要像今天一样，严格要求自己，你是一个首都来的战士，要处处起到表率作用，明白吗？”

 

连长的手段就是高明，恩威并施，原本是批评教育我的语言，让他一说，听起来还挺舒服。

 

人都是喜欢听表扬的话，受到了连长的“鼓励”后，训练课上，我还真就一句话没说，坐在教室里认真的训练发报。一千组过后，手腕子酸的抬不起来了，刚刚停下来歇一歇手腕，正赶上连长进屋转悠。

 

他站在我身后说：“上课不要总是玩，要好好训练，早上不是表现挺好的嘛，怎么刚把尾巴夹上一会儿，就受不了啦。”

 

我有苦难言，心想，他怎么来得这么是时候？我发一千组报的时候他不进来，偏偏刚停下手，他就进来了。没办法，还是自认倒霉吧！

咬紧牙，戴上耳机，又是五百组练习报，这一次发完报，我的手可真是别扭了，一点都发不出来了。下了课，我跑去问连长。连长说：“这是正常现象，每个人都会有这个阶段，休息两天，练练抄报就好了。”

 

 “啊！敢情不是让我真正的歇两天，而是改抄报了？”我一脸痛苦地说。

 

连长说：“谁不想休息？我也想舒舒服服地睡两天，可是这能行吗？军队就是军队，它不是小孩过家家玩打仗，想玩就玩，玩累了就歇着。军人是有别于普通百姓的，老百姓每天可以不训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们军人则不同。是军人就必须要保持训练，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

 

得！我今天算是出门没看黄历，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我挨了连长两次数落，真应了那句话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人要是倒了霉呀，连放屁都能把腰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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