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日记---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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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到了,班长们都进坑道里去保养装备了,新兵们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连长为了给新兵找点事情做,他宣布:“下午,所有新兵全部都要上山去砍柴,每人必须交回一百五十斤柴,分量不够的不能吃饭。”
班长不在,班上工作由我来代管,既然是代管,我也没那么多废话,各人砍各人的柴,回来后向连里交差就是了。第一次动员大家砍柴时,连长说:“连里没柴了,没柴就做不了饭,没饭大家就要挨饿。一会儿由班长带领,我们要进山砍柴,希望大家多打柴,为连队做贡献。”
那天,新兵们都抱着满腔热情去砍柴,背回来的柴草像小山一样,堆满了伙房后面的空地,足足够我们烧半年的,结果没过几天,大部分的木柴,都被当官的拉回了家属院。
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劳动不劳动的,说是为连队出公差,实际上是为领导干部出私差。这次砍柴我也学油了,哪儿那么实在呀,干脆上山玩去吧。回来时,顺手撅两根树杈应付应付就得了。
营区的南边有一座山叫万丈崖,从营区方向望去,山势就像刀削斧劈一样险峻,靠着军营这一侧,山体直上直下,插入云天。我想去万丈崖探险已经很久了,听老兵们说:“站在万丈崖的山顶,可以远眺越南的红河,还可以看见中越边境。”听了老兵的话,我更加坚定了要征服万丈崖的愿望。
回想一下自己所爬过的山,只有颐和园的万寿山和香山公园的鬼见愁,就连景山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如今,见到了真正的山,心里总有一种要征服它的欲望。
要是能爬上万丈崖,四周美景尽收眼底,神秘的异国他乡,滚滚流淌的红河,硝烟弥漫的战场……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太伟大了!
天气晴朗,时间充裕,正是爬山的好机会。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四班的王利群,我们俩一拍即合,准备了两根棍子,带上了一把折叠水果刀,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路向万丈崖的方向爬去。
我们就像是去执行一项神秘的任务一样,既感到紧张,又觉得兴奋。紧张的是,这是来云南以后,第一次独自外出进入原始森林。兴奋的是,一会儿我们就可以看见红河了,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河口和老街呢,回来后可就有的吹了。
凭借着对万丈崖的强烈好奇心,我们恨不能几步就登上万丈崖的山顶。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朝着万丈崖的方向径直爬去。这是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我们俩人披荆斩棘,很快就陷入了茂密的丛林当中。
望山跑死马。凡在山区生活过的人,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我和王利群是头一次单独进山,哪儿明白这个道理。在山下看,万丈崖就在营区旁边,山上的峭壁并不高,树木也就是一人来高,爬上爬下顶多一个来小时没什么问题。
可进入密林之后,我们就傻了眼,周围的树木,全是几个人才能抱住的参天大树,根繁叶茂隐天蔽日,有的树根都和我们的腰一样粗,别说是找路了,就连找到天空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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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山时,密林中还隐隐约约的有点路,可爬着爬着周围就陷入了一片无路可走的丛林当中,山势越来越险峻,我俩只能是哪儿能爬上哪儿去。渐渐的,我俩开始失去了方向,最后都弄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了?现在离山顶还有多高,谁也闹不明白。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看到营区的位置,我俩低头向山下一望,立刻有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在密林中爬行了一个多小时,我俩还一点没察觉,敢情山势走向已经变成直上直下的形势。
我俩已经爬上一个没有退路的绝壁,向上爬没有路,向下退更难。俯瞰营区,营房就像是一个一个的火柴盒,一动不动的躺在草里。出来进去的人就像是蚂蚁一样,钻进钻出缓慢地在地上移动。
说句心里话,假如是我一个人上山,面对这种困境,我肯定会两腿发软,心里发毛,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可今天是我和利群两个人上山,有人相伴,心里就不慌,但也背不住有些发虚。
我问利群:“你的身体没事吧?继续爬还行吗?”其实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投石问路,试探一下利群现在的心里状况。倘若他要是说声气馁的话,我肯定会马上借坡下驴。
谁知,王利群也不知是真胆大,还是有股子二杆子劲,他说:“咱们今天横不能半途而废吧!都爬到一半了,再没劲也得挺着点儿,要不然回去一说,多没面子。”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也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今天不论如何,一定要爬到山顶。想到这,我站起身,带头又钻进了密林深处。
“路”实在是太难行了,每前进一步,都要用棍棒把野草、树枝和野藤打断,开辟出一条能踩能抓的路后,再向上攀爬。我们有时抓岩石,有时拽树根、攀树杈,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攀登。
随着我们越走越深,我真庆幸这是在冬季进入原始森林,如不然,肯定会成为蟒蛇、毒蛇、马蜂等一些丛林杀手的攻击对象。尽管是这样,在遇到一些阴森恐怖的巢穴时,身上不免还是感到后背发凉,腿脚不听使唤,真担心会从里面钻出一只野兽来。到那时,我们的性命,只能寄托在手中这根比大拇哥粗不了多少的棍子上了,剩下就全看命了,周围肯定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求助。
山,越来越险,退路也变得越来越渺茫。现在,已容不得我们去考虑下山的事情了。事到如今,只有破釜沉舟,硬着头皮向上爬,等到了山顶,再去考虑下山的问题。
不瞒大家说,在上山的过程中,我几次都萌发下山的念头,就是始终不好意思开口,哪怕这会儿王利群叹口气,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声:“算了吧,今天的时间不够了,下次再说吧。”
“嘿!有亮光了,大概是快到山顶了。”王利群兴奋的在前面喊起来,我抬头望了望浓密的丛林,果然在茂密的树叶当中,出现了一片微弱的光亮。“真是太棒了!我们成功了!”我浑身增添了无限的力气,上山的速度明显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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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个多小时惊心动魄的攀登,我俩终于爬上了万丈崖的顶峰。山顶上的荒草有一人多高,用手扒拉着才能前进,脚下是软绵绵的陈年腐土,踩在上面,就像是踏在了动物的尸体上一样,让我们有一种脱离了狼窝又入虎口的恐怖感。
从刚一踏上山顶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一下子凉了半节。原来,上了万丈崖也什么都看不到。眼前除了一座连着一座的高山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在万丈崖的南面,还有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峰,茂盛的植被,比刚才我俩经过的山林还要触目惊心,也别说看红河了,就是看公路都难。
“是不是得爬上对面那座山,才能看到红河呀?”王利群有些不死心地说。“那咱俩就过去看看,好爬的话,就上去看看。”我硬着头皮回答。
我们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了没几步,我觉得脚下一软,摔了一个大跟头,低头一看,原来在荒草下面有一个大石洞,我的脚正踩在洞穴的边缘上,脚再往旁边歪一点都悬了。
也不知道这是动物的巢穴还是天然形成的天坑,里面阴森森看不到底。“这里有个深坑,注意点!我好悬没掉下去!”我惊出一身冷汗,提醒着后面的王利群。“你用棍子探着点路!这样会好点。要不脚下软绵绵的,踩在什么东西上都不知道。”利群给我出着点子。
“嗷—”“嗷—”突然,对面的山上传来了凄厉的叫声,听声音好像是有什么动物被咬到了。紧接着,扑扑拉拉地从密林里,急促飞出来了几只大山鸡,野鸟仓惶的逃命,森林中动物凄惨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更加重了恐怖的气氛。
我和王利群立刻俯下身去,握紧手中的刀和棍,紧张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看到有任何野兽出现,确定确实安全后,我俩才慢慢的站起身。这一突发情况的出现,给我俩敲醒了警钟。
利群说:“我看,咱们今天先别往前去了,万一碰上熊可就糟了。等有机会,咱们准备好喽,手里带上个硬家伙,再上山也不迟。”
我早就有心下山,加之俩人进山,人单势孤的太危险,听王利群这么一说,我赶紧借坡下驴地说:“那好,天也不早了,咱俩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赶紧找一条下山的路吧?吃饭之前要是赶不回去,那可就糟了。”
我俩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围的动静,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危机四伏的山顶。
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就要落山,我们不敢再走阴森恐怖的原始森林,宁肯绕远,也要顺着山梁往回走。正当我们急匆匆的赶路时,树林里传来一阵“咣!咣!”的砍树声音。
我兴奋的对利群说:“嗨!这下好了,咱们有救了!我们遇到砍柴的了。走!咱们向砍柴的老百姓扫听扫听下山的路。”
顺着声音寻去,很快就找到了“砍柴人”。走近了才发现,砍柴人穿的是绿裤子、黄绒衣,看样子,这是我们当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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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向您打听一下,去二营的路怎么走?”两位埋头苦干的老兵,正在砍的起劲,我们的出现,把他们着实吓了一跳。“你们是哪儿的?”
看老兵对我俩产生了警觉,我赶忙解释道:“我们是二营今年刚入伍的新兵,连长让我们上山砍柴,我俩走迷了路,不知该怎么下山。”
老兵们听完我的解释,心里好像是踏实了很多。其中有一位老兵说:“我们就是二营的,你俩先帮我们干点儿活吧,等完了事,咱们一起回营。”
听了老兵的话,我俩高兴的程度,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要知道,能在迷路的深山老林里遇到人,已经够让我俩感到幸运了,不仅如此,遇到的这两位还是我们二营的老兵。现在,我们肯定是不愁回不去家了。
我兴奋地说:“没问题!”利群犹豫了一下说:“您这个活儿还要干多久呀?别到时候回去晚了,连里该批评我们了。”老兵不屑的回答:“不就是你们新兵连的王怀山连长吗?没问题。我们这是在给副营长出公差,回头我和你们连长打一声招呼,管保你们没事。”
听老兵这么一说,我和王利群总算是踏实多了。我接过老兵手里的柴刀,甩开了膀子,用足了力气,咔嚓!咔嚓!就砍了起来。“班长,您在二营是做什么的?”我一边砍,一边问老兵。“我是营部的司机。”“哦!我说怎么看您眼熟呢,我在二营帮过厨,好像见到过您。”“是吗?”老兵哼哈地应付着,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四周。
利群说:“您是司机,那肯定经常去建水了?明儿,您再去建水时,帮我带几张有云南特色的明信片回来好不好?”老兵说:“那有什么难的,等下次再去建水时,我叫上你们不就行了。”
我俩一听,别提有多兴奋了,大声的感谢道:“班长,您要是真能带我们去建水,那可就太谢谢您了!等明儿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就尽管吩咐好了!”
老兵见我俩如此激动,急忙用手势制止说:“伙计们小点声!可千万别把老百姓招来!要是把老百姓招来那可就惨啦。”利群不解地问:“为什么老百姓不让砍树?”
老兵说:“营区山坡上的树,是部队栽种的伪装网,那是肯定不能砍伐;而营区外面这片山坡,是人家老百姓承包的,所以我们的砍伐要特别小心。”
我忽然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盗伐林木吗?”老兵红着脸低声说:“也可以这么说,但这不管我们的事,当官的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干。反正砍的也不多,砍多了让我来我也不来。”
经过我们几个轮番砍伐,一棵如同大腿一样粗细的白皮松,在两个幼稚新兵的帮助下,重重的倒在了山坡上。老兵用柴刀很麻利的砍去松树的旁枝,留下松树笔直的躯干部分。
利群问:“这些松树枝您还要吗?不要的话,我们正好带回去交差。”老兵压低了声音说:“快别带那些树枝了,拿着它给咱们找麻烦。咱们现在要赶快离开这里。来,你俩先在这里看着,我们下山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如果安全了,我就向你们招招手,你俩就把树干从山坡上轱辘下来;要是我不向你们招手,你俩可千万别动啊!”老兵说完,匆匆的走下了山坡。
看着老兵慌慌张张跑下山去的神态,留守在山坡上的我和王利群,似乎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我对王利群说:“我怎么有种人家偷驴,咱们在帮着拔橛的感觉呢?要是这会儿老百姓过来,咱俩整个就是一个现行。”
利群回答:“真要是老百姓来了,咱们还管那些,丢下木头就撂丫子得了!”我说:“要是那样咱俩会更惨。你想啊,在山里,咱俩还跑得过老百姓?这里的老太太上山都比猴还快,要是选择跑,恐怕还没跑出五十米去,就得让人家给揍扁了。”“要说也是,咱俩今天算是被这俩孙子给耍了,谁让咱们鬼迷了心窍儿想上建水呢!”
正说着话,老兵在山下向我们不停的招手,我和利群赶紧将树干顺着山坡向下出溜。谢天谢地,我们四人总算是平安的将盗伐来的林木运回了营区。
卸下了木料,老兵说话的声音也响亮多了。他对我俩假惺惺地说:“那好你们回去吧,等有机会去建水时,我去叫你们。”我激动地说:“我是三班副,他是四班副,您可一定要记住啊!”
老兵说:“放心吧!没问题。”利群问:“对了班长,您姓什么叫什么啊?”老兵很不情愿的说:“我姓王,营部就我一个司机,你们来了一打听就能找到。”
晚上,我把下午探险和给营长砍树的事情告诉了班长,我问班长:“如果王班长叫我们去建水,您说连长能同意吗?”班长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俩简直天真的可爱!他要是能叫你去建水,我的杨字都倒着写!他不过是哄骗着你们帮他偷木头罢了,什么给营长砍木头,都是他妈的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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