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算一个勤快的女人。每年冬至，要么在饭店里吃饺子，要么去婆婆那儿蹭一顿，要么买点速冻饺子意思一下。这一段时间，工作不忙，实在闲得无聊，今年冬至，我决定自己做一次饺子吃。

丈夫喜欢吃韭菜羊肉的，我喜欢吃韭菜鸡蛋的，明天冬至，傍晚时分，我决定先去买一些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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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暖气很足，透过窗户看出去，外面风很大。我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出门。忘记带围巾了，走了一会，感觉双颊被风吹得生疼。我决定快去快回。

菜市场很快到了，这里是市郊，管理不是太严，除了固定摊位，还有一些推小车的临时商贩。我瞥见有一辆手推车上的韭菜特别鲜嫩。

于是，快步走上去要买。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卖主。有人吗？我问。

这时，从车轱辘旁边站起来一个女孩，纤瘦的身板，穿得很薄，带了一副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个学生。你家大人呢？我要买韭菜，我说。

她的眼神闪躲，两个脸蛋绯红，像是害羞的，也像是被冻的。你要多少？她怯怯地问我，。

这场景似曾相识……蓦的，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那是一个冬至的上午，那天是周日，我与妹妹都没上学，窝在家里写作业。正在街上卖菜的妈妈旋风一样地回来了，命令我与妹妹放下手头的作业，赶快与她去大街上。

妈妈把我们领到大街上的一个十字路口，把一杆秤递给我，又把一个零钱包递给妹妹，指着地上一堆韭菜说，你们俩把这些卖掉，五毛钱一斤。说完就又旋风一样离开了。

这个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断有人来问韭菜的价格。这么小就会做生意了！有路过的人看着我与妹妹，小声地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与妹妹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要是有同学路过，就难堪了！妹妹胆怯地说。我们的学校就在附近，她说的也是我的担心。要是有个地沟，我一定会钻进去，妹妹又说。

继续有人来问韭菜价格，我与妹妹低着头，小声告诉人家，生怕有人认出自己。过了一会，有人开始购买。接着，生意很好，顾客不断，我们的韭菜很快就剩几把不太好的了。

顾客不多，闲下来以后，我才发现，妈妈叫我们下楼，我们出来得太急，没顾得穿上厚衣服，这一会浑身发抖，双颊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我们正在无助，妈妈出现了，但是，妈妈继续保持旋风状态，没等我们说什么，扔下一些韭菜，就又迅速离开了。于是，我和妹妹继续在寒风刺骨的街头卖韭菜。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冷了，我捏着秤杆的双手开始发抖，双腿发僵的地方越来越向上移。我听到，我给别人报价钱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每一阵寒风吹来，都让我有一种坚持不住，仓皇而逃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韭菜终于卖完了。

妈妈也从远处赶了过来。她一只手拿着一杆秤，另一只手拿着窝成一团的装韭菜的编织袋，嘴唇冻得发紫。爸爸去世以后，妈妈明显沧桑了许多。

我的孩子！妈妈跑过来，一手一个，一把搂住了我与妹妹。我看见有泪在妈妈的眼睛里闪烁。不知怎么了，我与妹妹也一起搂着妈妈大哭起来。

孩子，妈妈没本事，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本来早上我一个人在卖韭菜的，看见生意好，我知道，一年只有一个冬至，今天上午的韭菜应该最抢手好卖，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我想再多挣一份钱，所以，委屈你们两个了！

爸爸去世得早，妈妈一个人要养活我与弟弟妹妹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妈妈真心不容易。我们理解妈妈，我与妹妹止住了哭，相拥着与妈妈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算了算，那天上午我们一共挣了将近200元钱呢，要知道，当年这个数字要顶一个人三个月的工资了。妈妈很高兴。看看时间，中午头过了，她领我们去了家门口的一个小馆子，给我们每人要了一碗炝锅面。

时隔多年，艰苦岁月里，那囧囧的心情，那钻心的寒冷，那温暖的母爱，以及后来，那炝锅面的美味，那冻僵的双腿一点点活泛起来的麻酥酥的感觉，到今天我都记得！

要多少？女孩又问了一句，把我的回忆打断了。

我看了看车子里的韭菜，不算多，估计四斤就能买完了。我猜想，卖完这些韭菜，女孩应该就能完成任务回家了。

天这么冷，因为自己受过这样的苦，所以不忍心再让别人受这样的苦，于是，我对女孩说，要四斤！

女孩一脸惊喜，连忙给我称重。当我把钱递给女孩的时候，我看见女孩的脸激动极了。她仿佛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却没开口。这时，旁边一个卖白菜的女人对我说，我替孩子谢谢你了，她妈妈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了，这妮很懂事，要替妈妈把菜卖完，她在这里站了快两个小时了，冻得都快受不住了，一斤也没卖出去，她正发愁呢，幸亏你过来了！

女孩听着那女人说话，腼腆地向我笑了笑。我也朝她笑了笑，拎着韭菜离开了。转过身的那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却打湿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