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新京报-新知周刊》，见报时有删改。   

    我家领导怀孕后第一次跟超声波打交道并不是在妇产科，而是牙科。妊娠第五周的时候，好容易连哄带骗的把患有严重牙医恐惧症的领导拉去洗牙，结果被牙医郑重告知洗牙机产生的超声可能对胎儿有害，于是只能瞪眼欣赏领导一脸的劫后余生。

    第二次是妊娠十四周，第一次孕检做B超。排了半天队，领导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脸上梨花带雨的。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结果领导结实地给我一个拥抱，说，看见咱家孩儿了。兴高采烈地拿着孩儿的第一张照片回家给准姥姥看，没想换了她老人家一个冷脸——“没事做那干啥，照坏了孩子可咋办！”

    有点迷茫的领导于是分配任务，务必搞清楚超声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1880年，居里夫人的丈夫皮埃尔·居里和哥哥雅克·居里共同发现给某些晶体施加一定的外力，它就会产生电荷，这就是压电效应。现在最感谢这个伟大发现的要数广大的烟民了，人们常用的一次性打火机就是用压电陶瓷产生的电流来点燃丙烷的。后来人们发现这个过程是可逆的，给这些晶体施加一个电场，它就会产生形变。1917年，居里夫人的情人郎之万Paul Langévin将可以快速转变电流方向的电路和压电晶体结合起来，制作出了人类第一个稳定的超声波发生装置——郎之万换能振子。并且郎之万也是第一个发现超声波潜在的医学功用的人，上世纪20年代初，他发现把手放进装了超声波发生器的水缸里时会有刺痛感。这种刺痛感是由于超声波的空化效应（cavitation）产生的。空化效应玄妙的很，简单说来就是超声波会激发液体里的小气泡迅速膨胀破裂继而再次产生。别小看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小气泡，它们在破裂的时候可以产生几千摄氏度甚至更高的高温和巨大的压强，当然这个效应的作用范围非常有限。这也是超声波洗牙机、超声波清洗机、超声波体外碎石乃至超声波诱发核聚变的原理。超声波的另外一个效应是热效应，那些致密的不容易震荡的物体会将超声波的机械能转换成热能，超声波理疗仪就是根据这个效应发明出来的，它能把超声汇聚到体内的某条肌肉或者其他什么部位，加热使之舒筋活血。

    真正把超声应用到医学诊断领域还要等到上世纪4、50年代，经过奥地利、德国和美国科学家的努力，超声诊断仪终于实用了。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超声检查逐渐成为了最常见的检查方法，与X射线检查相比，它几乎没有副作用，与核磁共振相比，它费用更加低廉。上世纪50年代末，超声检查被用于产科。在此之前，产科大夫通常只能靠听诊和触诊了解胎儿在子宫中的情况，而超声波为他们揭开了一扇窗。最初用于检查的超声仪器叫做A超，也就是幅度调制（amplitude modulation）超声诊断仪，这种仪器只能探测一条线的状况，并且反应给医生的是类似心电图那样的波形，非常不直观。后来出现的B超，也就是辉度调制型（brightness modulation）超声诊断仪，就直观多了，它把超声回波的强弱用光点的亮度体现出来，并且可以一扫一大片，于是就形成了一幅二维图像。把若干幅二维图像叠加在一起就是三维B超。有了B超，人们第一次在不打扰胎儿的情况下看到了人类300天的“生前史”。到上世纪80年代，B超已经是相当普及的产前诊断方法，它可以帮助医生提早发现各种妊娠期问题，极大的减少了不良妊娠发生的比例。在英国、丹麦、挪威和澳大利亚，孕妇起码会被要求进行1次的产前超声检查，德国则要求2次，在法国90％的产科医生对孕妇的每次妊娠实行2～3次的超声检查，在希腊通常进行3次。我国的产科医生一般也会安排孕妇做3次超声检查。

    如此大规模的做产前B超检查，不免让人有些担心，这种检查真的有它看上去那么安全吗？首先，相比超声治疗，超声诊断中超声波的能量要小得多，比如想要通过超声波击碎体内的结石，它的能量密度一般要达到2瓦/平方厘米，而按照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FDA的规定，普通妇产科超声检查的强度不会超过0.094瓦/平方厘米，而且作用时间也要短得多。其次，胎儿体内极少含有气体，因此并不会产生超声波洗牙那种空化效应。

    大量的调查显示，产前超声检查并不会对胎儿和孕妇造成显著的影响。在2005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瑞典科学家科勒Helle Kieler对7 999名和197 829名接受和未接受产前超声检查的瑞典儿童进行智力评分测试，结果显示两者的差别无统计学意义。有趣的是，在2002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科勒还发现如果妊娠前三个月接受过超声检查，那么随后生的男孩中左撇子比例稍高。有很多传说认为产前做过超声检查的孩子日后会发育迟缓，尤其是语言发育，对此，澳大利亚科学家纽汉John P Newnham对2 834名妇女进行随机对照实验，其中一半只在妊娠18周做过一次超声检查，而另一半在38周时又做过一次超声检查，结果显示后者的胎儿在子宫中发育略迟缓于前者的胎儿，但出生后两者并无区别，对这批儿童8岁时进行随访，发现他们在语言、行为、体格及神经系统发育方面没有区别。

    不过，很多超声专家也提醒人们，与过去相比，现在孕妇接受超声检查的机会明显增加了，并且随着人们对超声检查精确度要求的不断提高，现在产科超声检查的能量是十几年前的8倍之多。很多诊疗机构更是悄悄的向人们灌输观念，使人们觉得所谓的三维甚至“四维”B超比过去的二维B超更好，其实绝大多数产前检查有二维B超足矣，而三维和“四维”超声的能量比普通的二维超声更高。更有甚者，有些诊疗机构提供为胎儿照相甚至录像的有偿服务，孰不知这在无形之中增加了胎儿暴露在超声中的时间。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早在2004年就禁止了一切非医学目的胎儿超声检查，他们的专家认为虽然目前没有超声检查有害胎儿健康的证据，但是尽量减少胎儿的超声暴露还是必要的。

    至于孕妇可不可以洗牙，我想开头那位牙医是过度阐释了某些研究结果，发表于2008年6月刊《美国牙科学会志》Th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Dental Association上的一篇论文显示妊娠13-21周的孕妇做所有常见的牙科治疗都是安全的。美国牙科协会还提醒孕妇，怀孕期间对口腔卫生的注意要更甚于平常，因为母亲口腔感染对胎儿也是一个危险因素。这个风险比超声大的多，而且更确切。

参考文献

孕妇行超声检查对胚胎和胎儿安全性的研究进展

罗毅 (综述),徐晓红(审校) 

《广东医学院学报》 2007年2月25卷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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