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老千里马同志的要求,稍稍谈谈父子关系。我可能会谈几篇文章,一两部电影,尝试回忆重述几篇过去写的小文。
我想千里马同志也不愿意多听我唠叨一些看起来不着边际的社会学或者心理学,甚至我可能会谈点儿古希腊的雕塑和文艺复兴绘画什么的。就先让刘墉先生替我说几句话吧。
希望老千里马同志斧正。
大概是高中的某一段时候,也曾看了比较多的刘墉的作品,虽然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矫情,但不妨看。其中有一篇就是《及时死去的父亲》
作为一个儿子,在第一篇里面,谈一篇要求父亲如何如何的文章,有些不妥。不过既然多年父子成兄弟,听者就多担待吧。
他很生气,
有时候会坐在后院储藏工具的小屋子里,
把门打开,
然后在里面的暗处,
偷偷用枪瞄准父亲的头。
"今天跟儿子打球,我赢了。"一个老朋友对我说。
"太好了!可是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你高兴的样子?"我问。
"因为我是不高兴!"看我诧异,他又说,"我起先很高兴,但是接着就不高兴了,想想,五十岁的老头打赢十几岁的小伙子,当然高兴。可是再想想,赢了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好高兴呢?尤其看到他一脸挫折的样子,我简直有点伤心。"
"那么你下次跟他打球,就想办法输给他。"我笑笑。
他居然大叹了口气:"哎呀!麻烦就出在这儿啊!有一次,他同学来,他正跟我打球,我为了让他有面子,故意输给他,你猜,他怎么样?"
"……"
"同学走了,他居然找我不高兴,说他才跟同学吹他老爸球打得多好,怎么当天打那么烂,连最容易的球都接不到,害他没面子。"他又叹口气,"儿子小的时候,你是爸爸;大一点,你是老师;等到他进中学,你就成了他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反复无常,比什么敌人都难对付,他甚至会跟你吃醋。"
想起爱因斯坦,似乎就会吃他父亲的醋。
第一次,他带女朋友会见他的父亲,女朋友出来说他父亲长得真英俊,爱因斯坦就不太高兴。
然后,父子二人又为爸爸不欣赏这女生而闹僵。在爱因斯坦给女生的信里,好像全是对父亲的抱怨,怨父亲对他"说教",怨父亲"把太太看得比妓女还没原则,还重金钱"。
然后,他瞒着父亲跟那女生继续交往、同居,生了孩子,直到父亲心脏病发,准许他跟那女生结婚,过去的争执才一笔勾销。
尽管如此,爱因斯坦的父亲临死,还是拒绝他在床边送终,五十五岁的赫曼一个人独处,走向死亡。
这件事,使爱因斯坦遗憾了一生,几十年后,他仍然对人说:"父亲的死,是我人生经验里最大的惊愕。"
也想起小仲马。
当小仲马认识孤苦出身的甫丽赛丝,并带去见他的父亲大仲马之后,大仲马的反应也跟爱因斯坦的老 爸一样--反对,因为这个出身差的女孩子,会影响儿子的前途。
甫丽赛丝三年之后优病而死,小仲马在哀恸中,为了纪念这段爱,写成了他的名著《茶花女》。
不知道大仲马是不是仍然对甫丽赛丝不高兴,他对《茶花女》反应非常冷淡,直到小仲马把《茶花女》改写成剧本,大仲马才刮目相看。
《茶花女》上演了,满城轰动,小仲马给父亲发了一封电报"太成功了!我真是不知所措,观众竟然以为是在看你的作品的首演呢!"
大仲马的回电则是:
"亲爱的儿子,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你啊!"
也想起另一个文豪海明威。
从小就崇拜父亲,处处跟着父亲学的海明威,进入青春期,就常跟父亲冲突,他居然对他的朋友说当他父亲处罚他的时候,他很生气,有时候会坐在后院储藏工具的小屋子里,把门打开,然后在里面的暗处,偷偷用枪瞄准父亲的头。
但是,过了不久,当海明威离开家,去堪城工作的时候,他的老爸送他到车站,他却依依不舍地热泪盈眶,而且后来把这一段情节写进了他的名著《战地春梦》:
"那祈祷声带着抽噎的情绪……他的父亲对他吻别。他突然觉得父亲老多了,涌上难以忍受的伤感……"
父子情,就是这么难以捉摸。有情、有爱、有合作,也有战斗。
我那朋友说得好--在孩子眼里,父亲是爸爸,是老师,也是对手。
随着孩子的成长,他离开父亲的怀抱,学习父亲的样子,渐渐地,他长大了、强壮了,有了他自己的想祛、自己的样子。他开始怀疑父亲、否定父亲。像是成长中的小狮子,总跟公狮子打打闹闹,假咬假抓,突然有一天,激发它微妙的一种感觉,一种属于它的"雄心",它的前肢高举,利爪伸出,嘴角上挑,露出森森的白牙。
它走了,找到自己的地盘。在那里撒尿作记号,告诉整个狮群,那里是它的家。在它的家里,有它的主张,就算它的父亲,也不能违抗。
父子情,就是这么矛盾。
父亲一方面是对孩子的爱,一方面是对孩子的要求,他要孩子做他的影子,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他也要孩子做他的朋友,对他作出相等的回馈。
孩子不是由他经过阵痛生出来,他认孩子的母亲,然后认孩子;他也可能因为不认孩子的母亲,而不再爱那个孩子。
父亲是雄狮,在自己的地盘上行使统治权,不许人挑战,不许人侵犯,这当中包括了他的儿子。
读心理学大师《荣格自传》,看到一段惊心的文字--
荣格的父亲弥留之际,母亲说:"他想知道你是不是通过了国家考试。"
荣格说:"通过了,考得蛮好。"
父亲就如释重负地叹口气,闭上眼睛……稍后,荣格又进去探视,发现父亲的呼吸愈来愈微弱。荣格在自传里写道:"以前我没见过人死,突然间,他的呼吸停止了,我等着、等着,等他下一次的呼吸,可是再也没等到。"
最令我难忘的是荣格讲:"有一天,母亲说:‘他为你及时地死去了。’"然后,男子汉和自由的一小部分开始在他身上发生。父亲死后,荣格就搬进父亲的房间,并且取代了父亲在家里的地位……
"他为你及时地死去了。"
荣格母亲的这句话常在我的脑海盘旋。
我常想,为了让孩子能独立,甚至为激发他们的潜能,使孩子不再活在父亲的阴影里,每个父亲是不是都应该"及时地死去"?
回头看看,四五十年前,人们的寿命平均不过五十岁,男人命更短,总是早早地死去。
他们都早早地在孩子幼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人世,或像荣格、海明威和爱因斯坦的父亲,在他们二十多岁能够接棒的时候"交出棒子"。
可是再看看眼前,因为医学的发达,多少五六十岁的领导阶层,在家里仍然有个威权不可挑战的父亲,下班之后,仍然要聆听老父亲的教诲。
这些父亲,是不是也应该"及时地死去"?
那死去不是真死,而是如同已经死亡,不再给孩子任何指导,甚至不提供任何意见。
把该属于他的地盘交给他,像雄狮一样,把长大的幼狮逼出去,逼他走向他自己的世界。
他的世界里,有他的爱人、妻子、儿女与群党。用他的价值观衡量,用他的方式生活,用他的方式成功,也用他的方式失败。
做父亲的可以有"偷偷的同情",不必有"明显的干涉"。
因为我们都已经"及时地死去"!
已经不好说什么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我赞同这观点。我想老千里马同志也不愿意多听我唠叨一些看起来不着边际的社会学或者心理学,甚至我可能会谈点儿古希腊的雕塑和文艺复兴绘画什么的。就让刘墉先生替我说几句话吧。
希望老千里马同志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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