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车路过伦敦帝国理工学院没有停，也没人告诉我。

但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在附近，在潮湿阴冷的小旅馆里，行走在人群里。

那时英国人很庸懒，上午十点才起床。可父亲睡不着，他是焦虑的、不安的。

 

我住在4星级宾馆里，出门坐上豪华大巴，满耳朵灌满了导游兴致勃勃、枯燥的解说，内心却渴望着别的东西。

 

 

是的，父亲在行走，行色匆匆。他的祖国正被日寇蹂躏，英德的突然宣战，使他措手不及。

他只带有简单的旅行行装，在英国滞留下来。怎么办？回不去了，德国的学业被迫中止。

他去北部投奔他的西北一起考察过的同胞，那穿越原野丛林的数日时间，定是格外阴郁漫长……一周后，他平静下来，决定留在英国、继续学习。他选择物理探矿专业，为了除地球物理与地磁学外，可以有一点更多的知识以报效祖国。

是的，我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在周围什么地方，在布满阴霾的天空下，沿着斑驳古老砖砌的房屋，行色匆匆。

他想多学一些再多学一些，然后回去，以报效祖国。苏格兰绿色的原野、爱丁堡丰厚的馆藏，留不住他的心。

有着地球零度标准线的格林威治天文台，他想必是去过的。如今挂在墙壁上的，那些留下的科学家相片，印象最深的是一双双知性的眼睛。它们并不大、也不全都神采熠熠，然而却饱含着智慧。

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眼睛，贪婪的、混沌的、狡猾的、色迷迷的、无所事事的；精明的、憨憨的、快乐的、天真的、慈祥的，然而最美的应是这种体现有人类全部美德的——知性的眼睛。

父亲他，就有着这样一双充满智慧的、探求真理的、有洞察力的眼睛。

伟大的人类真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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