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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道和我的穿越时空画展
经过九个月的准备,[陈雅丹穿越时空画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开幕了,姐姐看了展览,她流泪了。她提醒我,这一年,正好是父亲诞辰100周年,这种巧合还真有点宿命的味道,如果父亲活着该有多好。
在画展一层,我展示了巨幅的装置[昔日的辉煌]、[筷子、森林]、[蓝天 2008]、[闪光的表面]、[并不纯洁的白],表达着我——一个科学家的女儿;一位画家对地球母亲的深深忧虑。
我成了一个环保志愿者。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无论是去罗布泊前还是决定搞个展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将要表达什么。甚至,还想过把主题落到“穿越”上。

2098.蓝天

自己设计的T恤-蓝天-正面

大型装置-昔日的辉煌

筷子.森林

并不纯洁的白
做这些“装置”很费劲,是重体力活,又是细活。但是我总是的想着63年前,当赫定博士得知湖水又重返北部时,说过的话:“树林、草地、街巷、花园和田畴失去了水源,枯萎了,死掉了。楼兰人无法继续生活下去,只得背井离乡,迁徙到其他可以赐予他们水和果蔬的绿洲。而今湖、河又重返北方的家园,为新的生命和生活做好了准备。楼兰的村庄又可以花草成茵,丝绸之路又可以恢复以往的生机了。”他和父亲是多么期盼着这片土地的复活呀!可是,时过境迁,楼兰不仅没有复活,反而日渐荒蛮。就连一向富足的山东黄河入海口都有一年200多天见不到水了!
想着全球荒漠化已有360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美国、加拿大面积的总和。不注意生态,今天消失的是楼兰,明天消失的会是哪?!有了一种使命感,于是再辛苦也就觉得值。
我以无比的虔诚成日里趴在那里、不怕腰酸背疼的做着罗布泊的盐硷块,贴着辛辛苦苦收集来的冰棍纸,我想我一定要做得好、做得精,这样观众就会想:这位画家为什么这么精心做这些东西呢?一定有她的道理,画家的虔诚就会打动他,引得他去思考。
展厅的二楼是我的画,我将展厅一分为二,左边是表现未受污染的世界上最后一块净土——南极,右边是罗布泊枯萎的胡杨、干枯的“湖心”和千年孤独的雅丹。我把图文并茂的美术日记“穿越时空之旅”,陈列在单独一间展厅里,象我的南极美术日记一样,那里面记录着我的所见、所思、所想。
象十年前的南极画展一样,朋友们、老师们又一次给了我很大的肯定。理论家夸我是一位“有责任感的画家,”“作品极具震撼力。”国家环保局副局长王玉庆、老科学家、瑞典驻华使馆的瑞典朋友都来了,爸爸的老同事、老朋友刘庆龄、朱岗昆叔叔已经80高龄,也专门大老远的从中关村科学院自己坐公共汽车赶来了。他们真诚的祝贺我,鼓励我,使我十分的感动。为这小小的画展,惊动了那么多人,我感到很不安。我没有别的,只有加倍努力的工作,去回报他们。
美术界也有人不以为然。一进展厅便说:“喝!画的是主旋律!”然而,这,又有什么!过去,我也很轻慢:环保?谁不知道!可是当你亲身经历了这些,当你意识到你那至亲至爱的亲人,出生入死为之献身的事业付诸东流,那片土地并没如父亲希望的那样,日渐富饶,如今已成为一个生灵灭绝的死地。当你看到人类盲目开发和破坏同时出现,而反面的样板罗布泊,就活生生的摆在那里,却没人关注,你不焦虑吗?我的小孙女是那样可爱,难道我们老一辈就对她们的将来不管不顾,继续怡然自得的生活吗?
本来,生活就应当是简朴而自然的,那些高额的广告宣传、昂贵华丽的包装,是完全可以免去的,这些钱应当省下来去种树才对。
作品也许不完善,然而只要是真诚的就不怕人笑话,因为怕人说而不敢把作品拿出来,那才是自私的。于其成日里孤芳自赏画那些别人看不懂的画,不如关注现实为现实做一点事。这就是创作这批作品原始的初衷。

画展刚结束,儿时的好友,在中国科技中心工作的维勤打来电话,她说很抱歉接到我的请柬却没有时间来看,因为在他们中心担任名义主任李政道博士的倡议下,他们即将举办科学界“防治北方荒漠化和北方严重缺水问题”研讨会,正忙着呢。我说这也正是我关注的问题,不如把我的画拿一些去会议展一下,维勤说太好啦。
会议开幕那天,我的画摆在会场门口的过厅里,北京的、新疆的、甘肃的土壤沙漠、气象专家会聚一堂,尊敬的李政道先生也来啦,他仔细看了我的画,说他喜欢我的[不朽的胡杨]和[罗布泊“湖心”],在休息室里,我向他谈到我的罗布泊之行,谈到从小对科学家的崇敬,谈到对生存环境的忧虑。面对这位谦虚的长者,就象面对亲人,我敞开心扉轻轻的诉说,他不说话,耐心的静静的听我讲完一切。会议就要开始了,政道先生又仔细的询问了一下,干枯了的罗布泊湖盆表面的名称,便走上讲台主持会议,他讲的第一件事是,由我的画引发而出的关于爸爸在罗布泊的工作,和干枯后罗布泊的盐壳地。

罗布泊"湖心"
会议开得很成功,最后共同给党中央写了一份“ 倡议”的报告,上至李政道、下至我这个小小的画家,全体与会人员都签了名。为了寻找荒漠化、沙尘暴日渐严重的原因,科学家们研究了100年来气温的变化,100年来降雨量的变化,画出曲线表进行对比分析,这100年数据的积累,该是多少科学工作者默默无闻工作的结果,其中也有父亲的辛劳。
每每和这些严谨、一丝不苟的科学家在一起,都会莫名的感动,打心眼里不由得肃然起敬。一望见他们,就会想起,从小在科学院大院里见到的,赵忠尧伯伯、何泽慧阿姨,以及其他淡薄名利、献身科学,身着洗得发了白的朴素衣装的伯伯、阿姨们。前几日电视里播放修建青藏铁路的纪录片,看着看着就又禁不住肃然起敬,那种去西藏缺氧的感觉又出现了,而那些工作在厚厚浓郁天空下、皑皑雪山边、绿油油草甸上的汉子们却说:“我非常快乐”,却说:“我们建造的是一座铺在地上的丰碑”!
我要说,正是这一点一滴的感动,使我觉得生命是如此的庄严、如此美丽。

雅丹------千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