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骆驼的陈宗器

荒漠里的圣诞节

二十三日，离一九三0年的圣诞节还有两天，帐篷里却已经开始了进行圣诞装饰了。厨师迫不及待地用柴火烤起了中国式的圣诞面包——馒头，香气弥漫开来十分诱人。帐篷里也生起了火，那么多天来支在戈壁滩中的帐篷里第一次有了暖意。聪明的班彻竟然用蛇皮和一个废弃的罐头盒子做了一把二胡，上面还按了弦，吃罢晚餐，他就咿咿呀呀地拉了起来……

但是那一晚，父亲没有福气享受温暖，他必须进行天文测量，以确定他们所在的地方的真正方位。因为他们准备将这里作为一个重要的营地。天气特别冷，后半夜已是零下二十摄氏度，父亲必须一连数小时站着摆弄那座小小的仪器。霍涅尔提醒父亲穿暖和些，避免着凉。他很担心这位敬业忘我的中国同行会冻病。他们在一起工作已经有一年之久，但是朝夕相处、真正相互了解，还是在这一次的罗布泊之行中。

二十四日天气很好，风也不大。上午有一些测量工作。现在他们不但有水、有火，还有热水可以洗一个十分难得的热水澡，他们刷了牙，刮了胡子，顿觉全身非常舒适，这样阔绰地用水在荒漠生活中可是十分罕见的，此刻他们的心情就好像享受了星级酒店的待遇一般！这感觉，没过过荒野生活的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梳洗完毕，父亲和霍涅尔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是那种最好的、一般时候舍不得拿出来的漂亮衣服，然后他们庄重地走进摆放着圣诞晚宴的帐篷。

一九三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一个中国科学家和一个瑞典科学家，在孔塔格荒原这块沙漠中的宝地--61号营地，度过了一个他们终生难忘的圣诞之夜。圣诞帐篷布置得和去年一样漂亮，绝没有因为人少而有一点偷工减料，每个人得到了一小盘好吃的东西，有干果和两包烟。

此刻，父亲和霍涅尔不约而同地想起他们的好朋友贝格曼，他眼下在额济纳过得可好？和谁一起过圣诞节呢？他们哪里知道，此刻他们亲爱的贝格曼正一个人坐在光秃秃的胡杨树下的帐篷里，独自享用着羊肉大餐，吃得虽很丰富，但失去了往日队友的呵护，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这个节日对于父亲虽然是陌生的，但他很尊重他的瑞典朋友霍涅尔的信仰，很愿意和他一起过节，一起放松一下。用中国传统的话来说，能够和霍涅尔一起来到荒漠，一个诺如此艰巨的任务没有落在别的什么人身上，而是独独落在了他俩的肩上，这是缘分。父亲越来越喜欢这个温和、细心、学者型的瑞典同行了。

父亲为圣诞和即将到来的新年写了一首祝词，大意是这样的：辞旧迎新，周而复始，地球绕太阳又走了一圈；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新年在寒冷的冬天到来。于是，我们又开始祈盼新一轮春天的到来！欢乐吧，为了这一切，地球上所有的民族！他大声地朗读着，表达着对宇宙、对人类、对地球母亲深深的爱。读完，他捧着这沉甸甸的真挚的祝福，递给他的朋友霍涅尔。霍涅尔微笑着望着他的中国朋友，虽然还没有翻译，但是他已经被父亲铿锵有力的朗读节奏感动了。

圣诞夜晚餐很大方，有猪肉、鸡蛋、奶酪、大米粥、甜饼，还有罐头草莓，另一个很好吃的菜是栗子红烧肉，还有正宗的咖啡喝，有圣诞杂志和书可以看，他们过了一个虽然简陋、孤独，却是快乐的圣诞节。快乐的最高峰是他们睡觉的时候，帐篷里暖融融的，雪白的被单包着毛毯，他们不必像往常那样必须猛吸一口气，然后咬着牙钻进冰窟窿般的睡袋里，靠体温慢慢把被子捂热了。而且晚饭后可以马上去睡觉，不必像往常一样还要出去测量。不过，晚上七点的温度测量还是不能免的。

临睡前，霍涅尔开始祈祷，他感谢上帝赐给他勇气、力量，使他们这一次的罗布泊之行能够一路平安、工作顺利，并祈求上帝保佑他们全队继续一路顺风。正祈祷着，忽然门帘哗啦一声掀开了，郎随着一股冷气钻了进来，他大声地报告说：羊宰了！皮也扒了！因为估计再走一段，羊就没什么吃的了。虽然有一只羊企图逃跑，但是我们开枪把这最后一只给打死了！

郎的到来将圣诞气氛全都给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