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牛放老师的散文充满了人文情怀和自然精神，他的视角平和而睿智，对历史、民俗文化有深入研究，让读者体验了一场精神的畅游。牛放老师身宽体胖，一顶光头，笑起来颇有弥勒佛的味道。谈话间闪烁着佛家智慧，又十分风趣，和蔼豁达。想起邵小明说他“生得一副武像，却是一身文气。得天地之灵气，仰天长啸，好一个山魂，敢叩问苍天”，真是一点也不假。以下是本报对贾志刚老师的采访。

牛放所感悟的巴金先生

记（记者）：您是巴金文学院的成员，对于巴金先生的“无政府”主义观，您怎么看待？您的创作有受“无政府”主义的影响吗？

贾（贾志刚）：巴金先生之所以不提倡政府，是因为没有出现一个理想的政府，而不是完全摒弃政府。巴金是崇尚自由，追求真善美的。无政府主义其实是对美好社会的向往。自由主义在中国很与中国传统道家文化讲究“天人合一”，精神核心就是无争、自然、自由的状态，讲究顺应自然而不强求。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两套人生观，一种是“学而优则仕”的入世观，一种是隐居归田园的隐世观。而更多人选择外儒内道，对外治家治国平天下，内则修身养性，云鹤为伴。所以自由是每个文人心中的向往，我也有这样的渴望。

记：文革时期老舍遭到迫害，巴金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并写下了《随想录》。这本书被称为20世纪文人的良心。您认为文人的良心是什么？

贾：巴金先生认为“说真话”是文人的良心，我表示赞同，但要加一个定语，他首先应该是一个正义的文人。作为一个人民作家，应该肩负时代使命，有正义感，这样说的真话才是对人民的鼓舞，才是对人性的尊重。这样的为正义呐喊的说真话的作家，才算文人的良心。巴金和老舍先生经历了那个畸形的时代，他们作为那个时代的思想者和先驱，对文革的思考是超乎常人的。因为老舍先生的冤死，让巴金先生痛心疾首，呼吁人民和艺术工作者都应该有良心。做良心事，说良心话，纠正社会的歪风邪气，才能让社会健康的发展下去。

文化混血的创作观

记：贾老师创作了许多少数民族文化题材的诗歌和散文，您选择这样的题材的原因是什么？

贾：作家的创作来源于熟悉的生活，我选择少数民族题材与我的生活经历有关。我是汉族，在阿坝州工作，与当地藏羌人们共同生活，让我真正明白如何理解和尊重异族的文化。因为两种文化在碰撞时，不是那么容易和平交流的，一般会出现三种情况：第一种，向优秀的文化完全趋同，抛弃了自身的母体文化，造成文化沦丧；第二种，坚持母体文化而排斥异族文化，不能形成有效的文化交流；第三种，拥有对母体文化的自信，同时也对异族文化理解和接纳，进行平等的交流，互相学习。我认为最合理的方式是第三种。作为一个作家，我要求自己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对不同的文化站在更客观、更全面的角度去描述，这是我创作的理论基础。

文化交流与人类文明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文化交流不能以优胜劣汰来评定。应该深入到每种文化的根基去看，了解当地自然环境和文化的发展过程，才能达到真正的理解和尊重。例如，因为地理环境和气候的不同，高原人无法适应大米和小麦，内地人会难以接受糌粑、酥油茶这类食物。我的同事中，也有很多人以汉文化为坚守，不能接受藏羌族的习俗，在当地生活得比较困苦。

记：您能跟我们详细解释一下“文化混血”具体的表现吗？

贾：文化混血很多时候是血腥的。例如北方游牧民族的文化混血是通过战争来完成的。蒙古文化发源于呼伦贝尔草原，开始是很多独立的小部落各自为政，最终由成吉思汗统一各部，才统称为蒙古族。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取长补短的蒙古文化。

每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也难逃文化混血的大潮。例如王国维的自杀也是文化认同出了问题。他虽然学识渊博，饱读诗书，但也因清朝灭亡，无法自处。在清朝，文化混血其实最为突出。满族入关300年，建立满清政权却沿用了汉族的治国体系。文化方面也推崇儒家文化，满人也学习和继承汉族的传统文化。满族作家老舍和曹雪芹，都是中国最杰出的文学家。

中国历史上还有一次大的思想混血，是道教和佛教的融合。道教是中国的本土宗教，自从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道佛一直不相容。最终由北魏政权融合两家，找到了道佛之间的共同点——— 禅，才让道佛两派殊途同归，共生共荣。宗教本身也存在文化混血的现象。佛教发源于印度，玄奘取经传入中原后，几百年来与中国本土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更为强大的佛教体系。之后又被传回印度，得到印度人的认可和学习，这种现象被称为“文化倒流”。

记：您对散文创作有什么心得体悟可以和我们分享？

贾：其实写作的门槛是很低的，要想写出好文章，就需要作家有很高的思想内涵。散文的关键是“文章”，要传达精神食粮给读者，而不是华丽的语言堆砌。我曾经推崇“无语言”的写作观，就是不重语言，重思想。有次我在语言上花了功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这让我领悟到，写作不能忽视文字的美感，要在思想的基础上去表达文字的美感。例如同时期的老子和墨子，墨子的文章更简洁易懂，更生活化。而老子的语言更加诗化，文学价值也更高，后世流传行也比墨子的广。

                                                                                                           (西部开发报文化旅游周刊 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