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依然神圣 我们以此缅怀
——追忆陈忠实先生
杨莹
4月29日上午,8点多,鲁院同学群里有人@我,是东北作家刘元举,三个哭的表情令我心里一惊,接着《北京文学》社长助理王童发了陈忠实先生病逝的消息,快言快语的他同时埋怨在陕的我为何未及时在群里报告这个消息,我一边检讨自己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个消息,怀疑着它的真假——
“今晨7:40左右,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陈忠实,他的《白鹿原》以多种形出版,并以电影,电视剧,几个版本的话剧搬上舞台,深受读者和观众的喜爱,因病在西京医院去世,享年73岁。”几乎同时,所有朋友圈里满屏都是陈忠实先生去世的消息,不用再怀疑消息的真假。
在陈老师发现他患病前的那个冬天,作家出版社的几个朋友来到西安,他们在荞麦园吃饭时叫我过去,我正好坐在陈老师身边,当时感觉他的饭量还可以,吃下我帮他夹的一块清蒸鲈鱼后,他坚持不再让我帮他夹,说他想吃点羊肉水饺,吃几个自己来夹,感觉他吃得很认真,只是吃一会儿,感觉他累了似的停几秒钟,气不够用似的深深吸一口气,他调整呼气的动作不大,但我感觉到了。间隙,我轻声问道:“陈老师,您最近身体还好吧?”他说:“还行,就是免疫力差一些。”
春节过后的一天,我忽听说陈老师身体不好,具体问作协一直负责接送陈老师的杨毅时,他说陈老师口腔里频繁长出一个个的口腔溃疡,陈老师忙于创作、读书、处理文人手头永远都没个完的事务,他并未把这个小病当回事,自己胡乱吃一些药,文人似乎都是把精神放在第一位的,心里惦记的事不处理完,就睡不安宁。
后来终于听说又可以出来了,已和几位陕西文友出来吃饭了,这意味着他真的挺过来了,再后来,又听说病情加重,但很快又听说经过治疗和小手术,在渐渐好转……一切都是听说的,大家都是在通过杨毅尽量及时地了解陈忠实先生的病情,据说,已经分别用了中医、西医、放疗、化疗的残酷手段,白天在医院治疗,晚上回家。我想去看看,电话联系时陈老师很坚决地表示不让去,与几乎所有想去看他的作家朋友得到的回答一致:治疗期间,为了安静养病,不让人看。不过,得知他病情已得到遏制,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大家一直揪着的心暂且放松起来。
真以为他已经好起来了,没想到啊,他走得太快,快得让人难以置信,今天忽然听闻噩耗,来得这么快!心里怎能不感到突然,没想到,怎能想到,还在美好的人间四月天里,陈老师离开了他无比眷恋的这个世界。
关中汉子似乎都这样,把病不当回事,极顽强,极能撑,极好面子,常常有病不治,在一片惋惜、叹息声中,再次了解了关中人的脾性,生冷硬朗、打死不认卯、吃苦耐劳,他就一直那么硬撑着,他如果爱惜自己少抽烟,如果早治疗,怎么能这么快倒塌,令人痛心呢。我想,当他像夸父一样突然倒在干渴的路上时他心里一定还有不甘。
那么好一个人,一个深悟儒家文化、内敛克己有担当、走得正、走得硬的书生,偏偏这样早就故去了。很想跟文友说说他,又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当天应咸阳文联副主席王海之邀参加咸阳举办的诗歌朗诵会,我发现会上人还不知陈老师已走,就建议他们朗诵陈老师的诗,或大家即兴写的怀念诗作,但那一刻,只要我一提起、一想到某个细节,心里会一阵难过,心情低沉,一时难以平复,我虽如约而至却怏怏离开现场。在一个普通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熟悉他的人会情不自禁想起他留在世上的善和好,何况是这样一个老实人,一个老作家,我们眼看着一朵圣洁孤傲的莲花枯在枝头,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就这样熬干了自己……隐隐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想提笔写点什么,却文不能成章。到4月30日早上,读到报纸上陈彦那篇《陈忠实生命的最后三天》的文章,才知陈老师后来在不见我们的日子里的具体情况,我在书房里不出来,丈夫问我怎么了,我哽咽无语,这个“五.一”小长假,我没心情出去,哪里也不想去。每天看微信朋友圈,看了转发,转后再看朋友的留言,再流泪,我每天每个时刻都被激活着一些关于陈老师的记忆,不知为什么,心里是满满的悲伤。当一个人在你没想到时突然离开,会令你有意想不到的伤心。于是,几日后,我才能完成陈老师去世当天断断续续写了一半的悼念文章。
我的家里和工作室里挂有陈忠实的题字,它们勾起我的回忆,睹物思人,脑子里闪现着他朴实、宽厚、睿智、真诚的面容,他是一位多么纯粹的、有深度有内涵的作家,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还有两个月他就74岁了,七十三八十四,真还应在陈老身上了……此时,再看这些字和照片,心情完全不同,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就像失去了一位亲人。
再次听晓河朗诵陈老师的《两株玉兰树》时,心情完全不同,因为这篇文章我曾在《华商报》“名家专栏”上编发过。记得当时我向陈老师约专栏文章,想用刚申请到的千字三百的“高稿酬”标准来“诱惑”他时,他在电话那端哈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你知道《南方周末》给我一千字多少钱?”我问:“多钱?比我们还高?”他说:“最少一千。”不过,陈老师还是很支持我的工作,他的稿子很快让杨毅转给我了,这让我感到自己有多好笑、陈老师有多伟大。一个为写作而生的人,会天然地保持着内心的纯粹。
想一想,自己从十几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瓜女子”,就是这样在前辈、大作家们的点点滴滴爱护和鼓励下渐渐成熟的。
更早一些,上世纪九十年代,陈老师从美国访问回来,那时我刚到《文化艺术报》当记者,头版有个“人物”采访,报社安排我去采访他,说给我多半个版的位置。记得那天我穿了一件披肩式毛衣,我骨子里属思想传统那一类,但从陈老师一见面赞美我的语气里,我觉得陈老师眼里的我是“现代的”、“时尚的”,我以为那不过是一位“农村老汉”对城里女娃娃的一种印象而已,但这至少让我觉得一向严肃的陈老师是会聊天的,而且是很幽默的。接着,陈老师对我说,他也蛮时尚呢,“我也喝咖啡,我还不放糖,是用我那个大洋瓷缸直接熬了喝……”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那个洋瓷缸的大小,我问在哪里喝,他说在原上。这倒令我有点惊讶,他的时尚也这么与众不同。这次是我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看我笑一边得意得对我说,他在途经香港时,还买了邓丽君的磁带回家听呢。
那次采访再次让我感到文学的神圣、感到陈老师的内涵之深,智慧之清明,是一位质朴而平和、坚强而坚定的作家。报道写得比较长,超过了原定字数,见报时总编也未作删改。《中国文化报》一位女记者途经西安时看到了我发在《文化艺术报》的报道,找到我说她很想见陈老师,想得到一本签名本《白鹿原》,希望我引荐一下。我有点为难,先试着给陈老师打电话,没想到陈老师很给我面子,答应得很爽快,那么直接,来回就几个字,电话里他问:“我是陈忠实。”“杨莹。”“你有啥事?”我说完话音刚落,他就说:“你带她来。”我们去了,而且中午还请我们吃饭。记得当时点的有鱼有海鲜,我说,陈老师,您一定只喜欢吃面食或陕西小吃之类的,吃不惯这些。陈老师听后哈哈笑起来,大笑过后他说:“我喜欢吃面食,这鱼和海鲜我也很会吃。”
我书柜里放有陈老师早年为我散文集《少妇集》题写的书名。记得当时我是陪外地几位作家到省作协高桂滋公馆旧址陈老师的办公室里看望陈老师,陈老师请我们喝茶聊天,从诗歌聊到我准备出版的散文集,一旁的朋友突然提议让陈老师为我题写个书名,没想到陈老师高兴地说:“作家给作家写书名是常有的事……”我有点受宠若惊,我岂敢和先生相提并论,先生继续鼓励我说,一般诗人的散文随笔都写得漂亮。他说写就写,立即站起身走到案旁欣然提笔写下“少妇集——陈忠实题”,我赶紧说谢谢,双手接过。
知道我与陕西文学院签约了,要试着写小说了,陈老师又鼓励我说“期待读到你的诗性小说”,后来还写了一封贺信让人捎到我的作品研讨会上;陈老师知道我画画了,又鼓励、夸奖我的画道:
“素净空灵,诗性禅意,精巧大气,疏朗高雅,绚烂静美。”我家先生不让把我画的那些木头、砖头、瓦片、石头、瓶瓶罐罐放到家里,我在和陈老师聊天时说想搞个工作室,专门用来写写画画、还可与女诗人画家及一些有趣的闺蜜们玩墨、朗诵诗歌,玩着给布包、围巾上画画,陈老师又爽快地为我题写了“杨莹工作室”。
今天,到西安殡仪馆送别陈忠实先生,在咸宁厅内外,碰到一些很久未见的文友,熟悉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很快又彼此心沉下来。大厅中央,那个抽雪茄的先生此时躺在那里,他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真的离开了,我手机里存的那个号码,再不会有什么讯息,再也不会传来他说话声和哈哈的大笑声……真的走了,陈老师走了……
当我再次走进作协大院,再次走近高桂慈公馆,满目的花圈和挽联,时间似乎静止在一花一木之间,让我不由得悲从心起,缓步进人追思堂大厅祭拜,看到陈忠实栩栩如生的遗像时,潸然泪下。
从西安殡仪馆回来,浑身无力。从得知陈老病逝那天早上离世直到此时,似乎看一眼娱乐性新闻,心里都有对大作家不敬之感,一种悲情从29号持续到今日,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写也无力,诵也无力,“头七”祭日就这么在难受中过去了。悲情产生于多年来带着文学高于一切的信念,产生于为了文学而一直挣扎着脱俗,产生于深感坚持无功利纯粹写作的艰难,产生于文人的无奈和遭遇的尴尬,产生于我的郁闷、我的心瘫痪到不能写,尤其是近一二十年来,自己的不容易,产生于心里诸多的痛楚,产生于在自己得到有关方面为难的时候,是陈忠实老师和贾平凹老师的支持,那种帮助是纯粹作家之间的帮助,没有社会上那些人的杂念。其实,作家是最懂得作家的,我知道,小作家有小破烦,大作家有打破烦,大作家和我一样,心里也与我同时感受着这世间的一些无奈和破烦,一个人再顽强、再从容,又能承受多少无奈和无聊?在没有厚厚铠甲的我被社会打击得遍体鳞伤、心被深深刺痛,夜里睡不着觉时,我的感受力无法不敏锐,我想知道谁的心灵没有受伤,有一些事说不清、不能说,理不清、不能写,我只能让自己的心瘫痪,陈老师只能再多抽一根雪茄,只能让脸上的皱纹陷得更深……
内心驱使,我与一些女友相约再次来到刻有陈老师书写的“文学依然神圣”大石旁大树下,与姐妹们商定,将在陈老师“三七”时举办一场纪念陈忠实先生的诗歌朗诵会,朗读陈忠实的诗歌选以及有关怀念陈忠实的诗作,包括陈忠实散文随笔和小说《白鹿原》精彩篇章,就以陈忠实老师喜欢的方式来怀念他吧。以此缅怀。
2016年5月5日
http://s6/bmiddle/001l9q8Ggy71sL9eyFf45&690(图为陈忠实先生为杨莹散文集《少妇集》题写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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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陈忠实老师题字:素净空灵,诗性禅意,精巧大气,疏朗高雅,绚烂静美。杨莹画读后感原下陈忠实)
http://s1/mw690/001l9q8Ggy71sLy9hkYd0&690(图为陈忠实先生为杨莹工作室写的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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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杨莹、初梅、南南千雪、伊兰、紫藤、孙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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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王芳闻、杨莹、孙亚玲、穆蕾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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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完陈老师,走出追思堂,她们来到刻有陈老师书写的“文学依然神圣”的那块大石旁的大树下面,姐妹们商定,将在陈老师“三七”时(5月19日下午2:30时)举办纪念陈老师朗诵会,以此缅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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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女子诗社社长杨莹简介:笔名安娃,英子,杨子。诗人、作家。西安市作协副主席、陕西省政协委员、农工党中央妇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先后在《文化艺术报》任记者、《华商报》副刊《华商周末》主编等。主要著作有《杨莹小诗》、《风起雨飘》、《少妇集》、《品茗》、《纯真年代》、《秘密花园》、《花儿日记》、《台历边语》、《奔向光明》等。作品入选海内外多种版本,并多次获奖,曾获全国青年短诗大奖赛二等奖、第十七届全国青年征文大赛二等奖、中国世纪大采风金奖、青海湖文学奖等、陕西儿童文学奖一等奖、西安文学奖等。作品被译为日、英、俄、韩等多国文字。http://s3/mw690/001l9q8Ggy71uMg1KjE72&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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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莹和穆蕾蕾、南南千雪等女诗人西安殡仪馆送别陈忠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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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女子诗社女诗人在省作协高桂滋追思堂台阶前留影。第一排从左至右:三色堇、紫藤、王芳闻、伊兰、杨莹、丁彩玲、穆蕾蕾、碑林路人。第二排从左至右:孙亚玲、南南千雪、江南、初梅、张晓梅。
文学依然神圣 我们以此缅怀
陕西女子诗社祭拜陈忠实
2016年5月4日下午,在西安市作协副主席、诗人、作家、女子诗社社长杨莹带领下,三色堇、王芳闻、伊兰、张晓梅、紫藤、穆蕾蕾、初梅、南南千雪、碑林路人、孙亚玲、马莉、丁彩玲、江南(名字不分先后)等诗社部分女诗人和有关方面负责人怀着悲痛的心情,来到位于西安建国路的省作家协会高桂滋,祭拜于4月29日早晨7点40分,在西安西京医院、因病去世的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此前,女诗人们已各自分别来此悼念过,今日,她们再次相约来到这里一起悼念。
当女诗人们缓步进人祭拜大厅,看到陈忠实栩栩如生的大幅彩照时,不由得悲从心起,潸然泪下。女诗人们以三鞠躬的方式,向深得广大文友、广大人民群众尊敬和爱戴的大作家祭拜,表达深深的哀悼和思念!
祭拜完陈老师,走出追思堂,她们来到刻有陈老师书写的“文学依然神圣”的那块大石旁的大树下面,姐妹们商定,将在陈老师“三七”时(5月19日下午2:30时)举办纪念陈忠实朗诵会,以此缅怀先生。朗诵会内容由陈忠实诗歌选、陈忠实散文随笔选、以及有关怀念陈忠实的诗作、和小说《白鹿原》片段等几个部分组成。(丁彩玲)
http://s16/mw690/001l9q8Ggy71rUv9fXx8f&690(图为陕西女诗人在省作协“文学依然神圣”的那块大石旁留影。第一排从左至右:张晓梅、紫藤、伊兰、杨莹、丁彩玲、王芳闻、马莉。第二排从左至右:孙亚玲、南南千雪、三色堇、初梅、穆蕾蕾、碑林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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