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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见到，将来我是一事无成。

     很轻松，完璧归赵似的。”              

 

   若细想几回，这短短的两句话着实让人深坠。倒不是因为“一事无成”，而是因为“完壁归赵”的轻松，似直指生命的来处与归处。想必定是要历经几回的山重水复，才能豁然写下这两行字，大悲如大喜。我却无端地想起了所罗门所说的“虚空的虚空，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悲从中来，何言轻松？

 

   像是在一瞬间扑捉到了什么，旋又稍纵即逝。似有所悟，却又不敢轻言懂得。读木心先生的文字，便是在这轻松与不轻松之间，不舍得释手掩巻。断断续续用几天的时间读完《素履之往》，“素履之往，独行愿也”，先生朴素率真的文字一如继往，是配得上这清嘉坦荡之句的。木心先生应属于为数不多的，尚有民国遗风的旧作派的人。他生于二十年代的水乡乌镇，绘画方面曾师从刘海粟、林风眠。文革入狱，八十年代初定居美国得以游历海外。于是我有些明白，他的气质、腔调，他文字里那份优雅与颓唐，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我更试着了解，他的历经坎坷却又超脱于那种坎坷际遇之外的不怒不怨是源何而来。在文中他写道“最高的不是神，是命运……命运无公理，无正义，无目的，故对之不可思，遇之不能避。”这是掏心挖肺之言，这是真实离乱的人生，每有九死一生之处。或许经历过沧海桑田的人较常人更容易懂得，所有加诸于自身的，都是命中无可逃不可避的注定。他们因此更善用自身的智慧学识，练就一种坦然旷达襟怀，在“无明”中阒然度自己的劫难，在“无明”中“明哲”但又决不丢失“痴心”，诚如赤子。

 

  有说好的文章可以是字字珠玑，那实在是诓人与恭维的话。读《素履之往》每有或如沐春风、或黯然低徊，令人思之良久、往复吟咏之处，那也是像木心先生曾在开篇时所说的“总觉得诗意和哲理之类，是零碎的、断续的、明灭的。”我便是在这一册薄薄之书中，不期然，与那些零碎的、断续的、明灭的诗意温柔相遇。

 

   我心里透着的意象，最美是在一个春和景明、杂花生树的庭院。阳光懒懒洒于庭前，我坐在布满树荫的藤椅上，一字一句细细读来。这时候，风来了，无心翻动书页。也好，那就从这里，再看他如何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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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中一些零碎又灵动的文字，摘录所感如下：

  唯美主义，其实是一种隐私，叫出来就失态。

  （在精神气质上，最能与这句话相匹配的大概是：矜持是一种姿态，放下了就是认输。

   其实，都是一场人事，要做到美而不知自、浑然天成的境地，才是唯美与矜持的上品。）

 

  当愚人来找你商量事体，你别费精神----他早就定了主意的。

  （这样的事，谁的一生中大抵都是会遇上几回的吧。不禁莞尔。）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与其说是喜欢这一句糊涂的好意，还不如说是它的琅琅上口，让人幻觉着他日的必有所为。

    而“琅琅上口的成语，最消磨志气”，先生亦一语道破了。）

 

  王实甫比关汉卿更懂事些。

  （这等于是在说风花雪月原比六月飞雪更加讨人欢喜。这大抵是没人反对的吧？）

 

  而在宇宙中，人的“自尊”无着落。人，只能执著“自尊”的一念。

  此一念，谓之生，此一念，谓之死……自尊，实在是看得起他人的意思

  （我常要灰心，直觉着，自尊，经常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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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喜雨。雨后，尤难为怀，肖邦的琴声乃雨后的音乐，柳永的词曲，雨后之文学也。

  （不必真要懂得肖邦，读此句亦令人心生柔软。顿觉晓风残月不足惜，忽地这满城风雨都是“春色三分，

   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的意思了。）

 

  唐代能解白居易诗的老妪，如落在现代中国大陆，便是街道居民委员会主任，

  专事监督管制白居易之类的知识分子的。

  （大笑三声，大呼过瘾。这也算是一种冷幽默吧！）

 

  致芥川----有时，人生真不如一句陶渊明。

  （这句有着善意的狡黠，因为把陶渊明换成什么李耳、孔丘、苏东坡或谁谁谁，都是行得通的。

   唯一的不同是三个字的人名更琅琅上口些。）

 

  愚民政策，造成移民对策，苦于被愚，纷纷移了算了。清明时节的雨呀，路上移民的魂呀。

  （雨落半月，清明已过。所幸我和我的朋友们个个都“贫贱不能移”！省去了多少隔洋而叹的愁绪呀。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人家总在乎谁在台上演，演得如何。我却注意台下是些什么人，

  为这些人，值不值得演----因此我始终难成为演员。

  （漫说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总有人，会让你在他身上发现作为“人”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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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的脸，多数是像坍塌了而照常营业的店面。

 

                                浪子把头都浪掉了，怎么个回法。 

 

                               没有自我的人自我感觉都特别良好。 

 

                        青春是一种信仰，几乎可以作为一种伟大的信仰来对待。

                 清明，练达，是指获得了第二度青春，在更高的层面上占有青春的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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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理想主义，都带有伤感的情调。

 

    理想主义，是表示耐性较好的意思。然而深夜里，我听到过的绝叫，都是从理想主义者的床头传来的。

               明月在天，大江东去，一声声的绝叫，听惯了就不太凄惨。

 

            最佳景观：难得有一位渺小的伟人，在肮脏的世界上，干净活了几十年。      

 

            眼看一个个有志青年，熟门熟路地堕落了，许多“个人”加起来，便是“时代”。

 

                    那些飞扬跋扈的年轻人，多半是以生命力浑充才华。

               叶芝，叶芝们，一直璀璨到晚年，晚之又晚，犹能以才华接替生命力。

       PS:  我很想说，那些从未璀璨、一直未璀璨、晚之又晚、晚到晚年，

            犹能以才华接替生命力的人，何尝不是“叶芝们”中的一员？

            却突然记起书中的一句：花儿谢了，叶子不再谦逊

            我们寄身在密不透风、争先恐后生长的层层叠叠叶子里面

            会不会偶尔也于几丝簇然新绿中，有些绝望、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