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长路如歌 我心飞翔 |
那一天从北京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去给爸爸扫墓。每一次给爸爸扫墓都是一时心起,都是临时动议。因为据说女儿是不肩负扫墓的职责的。所以,我随心所意,我更自在,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去。
而且,我每次动议去看爸爸时总是一个艳阳天,也许,这也正应爸爸为我取的名字。
我们的姓属于稀有姓氏,我的名字用任何软件去搜都是唯一。真好,这得感激我那博学多才的老爸。
我们的祖上在闯关东那个年代从河北迁居东北,到了东北又分为两支,一支去了黑龙江,一支去了吉林。那是一个有着族谱的大家庭,只是我们这一支,从太爷爷的爷爷起就是一脉单传,他们在东北与家族人一起创下了还算过得去的家业。
对于我们耳熟能详的是从祖爷爷开始,祖爷爷是当时少有的文人,在家族中颇有威望,但因地势偏远也未考取功名。于是早婚早育,只是膝下只有一子--太爷爷。太爷爷继承了祖爷爷的智慧,而且相貌俊朗,十余岁已远近闻名。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当时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据说我的太奶奶是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通的女子,只是容貌很丑。婚礼甚为隆重,娘家陪送了大量的嫁妆。可见,太奶奶虽然长得极其平平,但在她的家庭中还是很有位置,也说明了太爷爷当时的确不一般,深受岳丈看重。太奶奶极具管理才能,嫁过来就当了家,这也说明了女子有才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不能埋没的,而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太奶奶娘家雄厚的经济实力也对她在婆家的地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太爷爷和太奶奶两个人婚后特别恩爱,早读、夜谈、骑马,定期去采购、游玩。用今天的话说是特小资的生活。这说明了精神相通,有共同的爱好是夫妻恩爱的基础,并且夫妻是否恩爱与相貌无关。
一切的改变都缘于太爷爷与吴佩孚的偶然相识。传说有很多版本,但也许真的只是偶然。据说吴佩孚是清末的秀才,熟读四书五经,因此他对于同样熟知四书五经又相貌堂堂的太爷爷十分赏识,似伯乐,也似忘年交。但那时吴处于一种败势,匆匆南下,于是要太爷爷也跟着南下。我的祖爷爷舍不得这个优秀的独子,也深知走了就是水深火热,太爷爷的岳丈也怕因此遭奉系军队的迫害,所以也是反对意见。
总之,太爷爷迫于家庭的压力留下来。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作为之火一下子被浇灭了,人留了下来,可能心走了。他从此郁郁寡欢。看来,一个有志向的男人被迫放弃自己的理想或前途都无异于一只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对于优秀的男人而言,事业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无论哪朝哪代。
太爷爷也许是压抑过重也许是急火攻心,没多久就离世了。失去了爱子的祖爷爷也许是悔不当初,也许是悲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没出百天,也过世了。
太奶奶那时极其的坚强,带着腹中的胎儿,沉默地先后处理了太爷爷和祖爷爷的丧事,而后诞下太爷爷的遗腹子,在我的爷爷没有满百天时,太奶奶许是过于悲痛许是积劳成疾,撒手西去,去实现与太爷爷双宿双飞的爱情理想。我很愿意把我那不美丽但有才华的太奶奶的种种想像一个美丽的爱情。也许用现在的眼光看,他们的爱情就是完美中的遗憾。
一对才子才女相继辞世,对整个家庭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影响,从此,随着那个大时代的变迁,家族渐渐走向没落。
太爷爷和太奶奶在当地属于盛葬,太奶奶陪嫁过来的东西都陪葬了,有玉器、金银等物件。只是后来家族无力看护他们的墓,他们的墓先后两次被盗。听家族老人说,两次被盗后,他们去培土,还捡到过耳环等小物件。我大学毕业后,妈妈带我们迁太爷爷太奶奶和爷爷奶奶的墓,有好多同姓人在旁边看,期望还能有星点旧物。墓里没有一件完整的遗物了,我只捡了个断的银簪子,留作纪念。
爷爷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无一例外地继承了太爷爷的头脑。只是那个战乱的年代,那个渐败的家族,没有谁会有什么光明的前程。
有一件特别遗憾的事,我的同学是教育世家,她太爷爷可能就是私塾先生,我的爷爷和她的爷爷也是私塾的同窗。大学里有一年寒假,我去她家玩,她爸爸还给我看我爷爷当年的小楷,字迹很娟秀、飘逸,有一股自由之风。当时,没有要回来自己保管,只是觉得她们家那么多旧迹,一并保存也好。只是转过两三年,同学的爸爸患病去世了。那些祖上的东西可能也随之而去了。
我的爷爷同样没能躲过早逝的命运,在爸爸两岁时,也暴病而逝。在那解放初期的艰难时期,奶奶后来改嫁了,带着爸爸离开了那个家族。爸爸同样博学多才,23岁做了公社党委书记,后因受一点牵连,被派到一个最穷最偏避的乡里四年,后来,爸爸通过考试,读了书后又回到县里,渐渐做到了县领导。爸爸的身体一向很好,谁都没有充分认识到家族可能有弱势的基因。一切都是因为大意,也是对医学的无知。
爸爸在48岁那年暴病而逝。更多的家族中的历史我们也都止于爸爸生前的讲述,和爸爸逝后听到老家人零星的讲述。
现在的我更加担心弟弟,那一米八三的身材,二百余斤的体重。常常和他讲讲,我们这支血脉代代单传,而且缺乏长寿的基因。
我也是我们这支血脉中几代中唯一的女孩儿。我又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命运呢。
一切有时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缘份。我的儿子早产二十余天,与我的爸爸有着相同的生日。爸爸也早早地给孙子取好了名字,而弟弟的第一个孩子真的就是个男孩。
在一个大时代中有许多普通人有着相似的命运,也有着不一样的遭遇。这也许就是普通人的历史。但每个人都应了解自己的先祖,认真地记下自己先祖的历史,这是一个人的本。了解祖上,会益于我们清晰地认识自己,充分认识自己才能更好把握自己的命运。了解祖上,不因为有相同的血脉,更因为要传承优秀的品质。这也才是真正的传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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