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北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个高温日。
七月三日,吴定寰老爷爷走了,骨科名家吴定寰老爷爷走了,行医六十余载为无数伤病者施以医术、给予恩德的老爷爷走了!
老爷爷是“宫廷正骨”的第四代传人,他的正骨手法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对于他正骨手法的专业解读是“轻柔透巧...心慈术狠。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
老爷爷的正骨手法源于清代宫廷。满族擅狩猎骑射,骨折现象经常发生,所以无论宫廷还是民间都十分倚重正骨术。清代宫廷设有专门的正骨机构――上驷院绰班处。老爷爷的岳父夏锡五老先生便是当年著名的宫廷御医。
在老爷爷的眼里,当年的“宫廷正骨”仅仅服务于皇族或达官,而现代的“宫廷正骨”是真正服务于所有人的;当年的御医即使医术再精湛也仅仅是下人,而现代,医者与医术才得到了真正的尊重和弘扬。
所以在老爷爷的眼里,患者只有病情病症的差异,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医院想以每位千元的挂号费请老爷爷出诊,而他却执意在他所在的护国寺中医院坐诊,并且执意他的挂号费:10元。这个数字还远远低于许许多多的普通专家。要知道老爷爷是全国首批认定的23位骨伤名家之一。
去年初冬,我的夫人严重骨折,痛苦地辗转于著名的骨科医院,结果暗无天日地煎熬了近三个月效果甚微,最后当听到权威医生说“不应该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恢复这么差,再静养两周再回来看看”这个沮丧结论时,我们无奈地开始“乱投医”了。这时一位朋友提到了吴老,并说吴老经常收治并治愈像她这样看似求医有门实则却走投无路的患者。于是我们和很多人一样挤到老爷爷的诊室外。
年已八旬的老爷爷白发很整齐,衣着也极整洁,连裤线都是整齐的。老爷爷面对每一个患者始终微笑着,隆冬时节他的微笑对于每个患者来说暖暖的,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疗效。很奇怪,以前医生每次触碰她的伤处,她几乎“鬼哭狼嚎”般地大叫;而这次老爷爷的手却没有让她疼痛。老爷爷指出了原来治疗方法中影响恢复效果的症结所在并提出了新的治疗方法,并约定了下次的确切时间,最后告诉患者的是:下次来别挂专家号,挂个普通号就行了。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他开的自制热敷药,一盒(可使用一周)27元。
爷爷的诊室里经常有医生的观摩和记者的采访,当有人谈论起在什么医院治疗效果不好的时候,我记得爷爷特地对大家说,别说人家医院的名字。记者一定要写最好只写“某医院”,别指名道姓。
一个半月前,与爷爷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奶奶去世了。我们知道后觉得处于伤悲之中的爷爷不会出诊了。结果爷爷的助手给原来已约好复诊时间的患者打电话说,你们来吧,给你们看病,爷爷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后来有一次,夫人因为工作忙想临时取消一次复诊,电话里刚和爷爷的助手说明,结果爷爷的助手说:还是来吧,你还没好呢!你不来,爷爷会伤心的。
老爷爷43年前就因为疾病切除了一片肺叶,年迈之后走路都气喘吁吁的,但是面对络绎不绝的患者,他总是亲自上手,往往一连几个小时。我所见的他的患者,有机关干部,有学生,有来自遥远农村的,也有来自邻近社区的大爷大妈。
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与老爷爷交谈,是6月22日。那天他的心情特别好。他说他现在的心愿是他的医术能够传承下去,并希望为传承医术的弟子们都创造一个充分施展的空间...
我最后一次看到老爷爷,是阴雨中的7月1日,是透过北京军区总医院ICU的视频系统。那天只能悲伤地看到老爷爷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自主呼吸尚在,但实在太微弱了,仔细地凝视才能感受到。那一双手,那一双六十多年里治愈多少伤损沉疴的回春之手无力地摊开着...
爷爷是6月28日中午突发心肌梗塞,当时某电视栏目刚刚完成对他医术的纪实拍摄...
发病后,爷爷没有留下一句话,但是在发病前,爷爷整理完了关于他医术的所有资料。甚至还去想到为同生于1950年6月29日的儿子和儿媳好好地过个生日...
7月3日我值班做节目,在下午3点半开始和同事们讨论天气之前,接到了夫人的短信:爷爷好象不好了。晚上等我走出演播室,看到的短信是:爷爷走了,下午四点。
夫人告诉我,爷爷的家人对我夫人说:因为爷爷曾经答应过你奥运会前基本恢复。爷爷发病前还曾特地提到过你,说你还没有完全好,夏天不能贪凉。并且记得下次复诊的时间...
其实爷爷自己也一定想看到奥运会。听说年轻时的爷爷为了练就正骨技艺,练沙袋、张大弓,酷爱体育项目,直到八十高龄还喜欢很多激烈对抗的体育项目,看电视剧也偏爱武打片。
我发现,几次就诊前爷爷听的是郭德钢的相声...原来生性幽默的爷爷也是一个“钢丝”...
我所敬仰的老爷爷走了,这种敬仰并非仅仅源于他所给予我们个人的治疗,这种敬仰源于他以精湛的医术和伟大的医德留给人世间的无疆大爱
老爷爷的遗体告别仪式:7月9日上午8:00-9:00 北大医院告别室
宫廷医术 平民医者 悬壶济世 高山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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