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看见电视的时候看到一档文化类节目，讲有关文字的事情，其中就有讲书法的发展过程。这感觉还很是舒心，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很多情景，于是那些片段，就慢慢的从记忆里一个一个的被点击了一下，漾起一丝丝水纹。

任何文字都会有漂亮的书法一说。但是，能把写字搞成一门永无止境的艺术的文化，非中国人莫属。这是非常值得引以为傲的光华，就如同中国人的诗词，是一片海洋美得不能再美的海洋。当中国文化里字词篇章，又配以绝妙的字形，无论如何，这种美感，是美得万般无解的。

仓颉的灵感，将这个文明带到了这篇片无穷尽的海岸。青铜时代是金文。大概觉得这金文，或许就是主要出现在了金属的器皿上，于是被冠以这个名号。这些时期的文字，庄重，威严，体现了统治者的权威，毕竟那个时代，能有辨识文字能力的，一定不是下层人民。嬴政统一了中国，也统一了文字，这书法就开始了小篆的时代，而提及秦，给人的感觉大多会是暴政，霸权，这时候的文字，也是充满了威严的。

社会的发展就是如此，传说蔡伦造出来世界最古老的纸张，从此这文字，就可以用纸张承载了。这就是给了文字以彻底的解放，昂贵的竹简从此缓步退出舞台。书法的发展轨迹，就切合着这社会的发展，经过秦汉，社会历史蓬勃发展，隶真行草纷纷涌现，这是多元化的感觉。提及汉代，耳熟能详的汉乐府，汉赋，不断将时代的印象予以软化。

很小的时候读一本改编的资治通鉴，里边赫然有一篇《魏晋风流》。于是，这个时代就最初给人以风韵，如水般质感。从头唠叨至此，行书的美便近在眼前。如果说文化社会是某种感觉的表征，那么在经历了霸权庄重威严与严肃之后，书法渐渐走向了空灵洒脱，《兰亭集序》被提及，就成了一时风流，“贵越群品，古今莫二”。

说赞美这美的书法，更有其中的文字，两者密不可分。观者眼里有墨迹，而更重要的，是能感到的轻松之美，“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流觞曲水，一觞一咏，畅叙幽情”。这种“风流”的美感，是渗透在这文章骨子里的，然后王羲之一文风流一手风流，后世所仰望，莫有可及。

略微想想，这魏晋如何美妙，也不可能比之发达生产下的“美好生活”，没有盖世三，没有爱疯四。而古人能有如此情致，却是一个了不起的社会心态。这种精神人格的随意洒脱，是一种时代的价值观。第一次接触《兰亭序》这词时，有人告诉我，这作品里，通篇没有一个“之”字是相似的。后人效法临摹以求字字相似，实乃求之其表，那种因人的空灵带给作品的风韵，是无论如何找不到的。

小时候我所在的地方，父亲与朋友们时常相聚。他的朋友们多有开一间画廊，一间印社。这一张案子上，一定会有一盆枝叶青细的兰草，也许就那么几枝，却不失雅致。整张桌子是被毛毡盖着的，毛毡上一定是有许许多多的墨迹。一个笔盒，里边大大小小各种毛笔，笔尖轻柔。旁边会有国画的颜料，这颜料给人的感觉也是雅致的，因为我被告知这些东西都是来自于植物，矿物：朱砂，赭石，藤黄。

一深色的砚台墨迹乌黑，一瓷制的笔洗带有淡痕，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闻到一股墨汁的清香，这时候，还能有檀香的味道沁入心脾，对，我喜欢这香的味道，一圈一圈的燃烧，然后在屋子里氤氲起来。记得有时候父亲年纪长些的朋友来到，会笑着对我说，“小公子，墨。”于是我就乖乖跑去倒上墨汁，又对我说，“背，大江东去” 。长辈铺展开一张宣纸，不用裁剪，笔锋就在宣纸上时缓时急，手腕抑扬顿挫，那笔迹舒展洒脱，又有留白苍劲。当我早早背完，他过会儿才写完，然后摸摸我的脑袋，“不错，乖。”他们都有些字号，落款都是什么什么山人，什么什么居士。

曾经父亲给我说有个朋友，说话可直接引用《红楼梦》里的诗词，并指出章回。我只记得他是骑着个摩托经常去那里与朋友聊天，说有时候一起吃饭，人家偷偷的就把钱先付了。我又想起来那些洒脱轻灵的文章，那些秀美的字，和那些风流的人们。这字，虽然被李世民这样的小人带进了坟墓里，可是大英博物馆里，还是留有那被后世的推崇。而这书法，字算作是一门艺术，这文章算作一门艺术，这人，更算是一门艺术。

有时候，人总是会怀疑自己，感慨消沉，正若这文中所言：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是啊，多么可悲，挣扎一生却还脱不了烟尘。这种感慨是亘古不变的，对人生的参照，是从不改变的。而一种人生的选择如何，是否洒脱是否随性，是否轻盈是否“风流”，却还是关乎个人。“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把感觉藏心里，这感觉，大概就自然而然的在你身上存在了吧。

2013.3.16 

懒惰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