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英语出错时需要纠正吗？

邓北平

很多人认为在中国的英语课堂上老师总喜欢纠正学生讲话的语音、语调、甚至语法或结构错误，这样做的结果往往导致了学生不敢用英语讲话，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学习英语的兴趣。还有的人搬出外国人来做“正面教材”说，老外就从来不指正中国人讲英语时的语言错误，他们只让你自己去纠正！多好，既潜移默化，又不伤人。所以，由此得出结论，中国的英语教师不如人家老外懂得教学的真谛。我常听人这么说，往往是听之任之。近日闲来，这事忽地上心来了，往深处一想，咦，还真不敢苟同。

其实，这个问题要两方面看。首先说外国人吧。先客后主。

第一，来中国的老外绝大部分并非教师出身，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但在这里被无端或无辜或无情地忽视了。我们知道，老外或充当英语教师的老外更多的是以旅游观光为目的顺便在中国蹭一把英语教学饭的一拨人，再就是以增加海外阅历为目的的一拨人。正规师范类（教育学院背景）人士或拥有教师资格的老外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往往缺乏教师的职业纠错意识。说来也好笑，指望非教育人士的老外纠正中国学生讲英语的语法错误或语音语调错误显然是苛求，也不大现实。

第二，以强势语言为母语的人往往会对非本族的语言学习者有极大的宽容心。他们才不怕你说错话、弄错语法就算是糟蹋他们的语言呢！反过来看，我们中国人对于老外说汉语更是何其宽容！甚至还多少抱些敬意！哪里还去舍得纠别人的错误去？！觉得一个外国人能说几句俺们中国话已经够意思了！谁耐烦纠你的错呢？！话说回来，语言不就是一个交流工具么？除非你想进入人家主流社会去抢人家的饭碗，别人才对你要求高，才会对你的词汇，对你的语法，对你的俚俗语言的使用，对你的文化底蕴关注一下。如果只是一般的生活会话或聊天，根本就是无关痛痒，更是无伤大雅的事情，谁个管你什么错误？！再说，根据你的眼神、神态、手势什么的，别人早已经猜了个七八分了，何必还要去纠缠语音、语调和语法呢？

第三，外国人也分好多种，并不是所有讲英语的国家都讲的像英国人一样中规中距。就说美国人吧，美国人自己都懒得去整理自己的口语规则。英国人私底下总说美国人没文化，讲的英语没有语法。可是，你也没有看见哪个英国人跟美国人交谈时，非要哭着喊着去纠正美国人的语法错误不可啊！英语虽然出自英国，但是英国人的胸怀广阔，不仅大量吸纳了别国的语言元素（包括法语）来丰富自己的语言宝库，同时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去或不那么刻意地去保护所谓英语的纯洁性。正因为这样，英语更强大了。有的国家，比如法国，甚至总统都要拼命强调排斥外来语言（比如英语），强调所谓法语的纯洁性。结果怎么样？法语已自甘堕落地成为了一个小语种。语言这玩意儿你不去纯洁它，它也不会就烂掉。因为语言本来就是一种约定俗成、互为妥协、互为规范的东西。你越是去单方面规范它，它就越是封闭，就越是没有生命力。日语里的汉字和英语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没有人说那不是日语。中文里的外来词汇越来越多，可是虽然是外来语，但已经为中华民族所接受、所使用，已经被汉化掉了。难道有人说ok的时候，我们还需要翻译说：哦，他在说英语，意思是好的，行等意思么？！我们没有这样一个过程。我们直接就认为ok就是ok。所以，当一个词汇或一个结构即使是舶来品，一经本族人大量和大面积使用就自然而然的成为国货了。试问：现在有谁还说“干部”这个词不是国货？！可是它是日本来的！有谁还说“可口可乐”不是国货？可是它是美国来的！家乐福、麦当劳，肯德基，拷贝，英特网等等等等，都是地地道道的汉语了！再比如，CCTV，呵呵，连字母都是别人的，可是有谁人敢说CCTV不是国货？！那可是中国中央电视台啊！

语言的工具性一旦为人们所掌握就变成为自己的东西。三十年前我们有流行音乐吗？没有。现在我国的流行音乐不知道有多么发达！形式是外国人发明的，但内容是中国的。这就是根本。一百年前我们有电影吗？没有。可是现在中国电影不知道有多么发达，甚至还玩出了功夫片，贺岁片等玩意儿。所以，语言本身只是一个工具，没有人会为一个工具无端地指责你！

第四，不是所有的外国人都不跟你指出错误来。外国人（呵呵，咱们也含糊其辞）也会有意识地帮你点拨语言问题，如果他是你的语言老师，尤其是口语老师。注意，他是外国人！而且，也还有高明的外 国老师，他们先耐心听你讲完，然后自己会大致性的转述其中某些东西。不知不觉中，你就可以体会你刚才的遣词是否妥帖，你使用的结构是否不如别人的地道、简洁或明确。然后，你会自己体悟，怎样使用不同的词汇表达相同的意思？此中细微的差别又是什么？什么场合使用什么样的语言结构或成语会显得更有文化和韵味？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样的语调、表情或手势来表达一个无法完全用语言表现的东西？等等。有时候你还会想，老外就是老外！说的又简洁，又明白，又好听，又有味道。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讲的结构我啥都知道，可是，那个时候，我为什么却说不出来或说不到位。或心中想得很好，一出口就变了，而且还刹不住。这个就可以唤作潜移默化。但是，这个方法中国老师一样也会！中国人最会干的就是润物细无声呢！

所以，对于我们讲英语时出错是否应该纠正这个问题，我觉得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并非一部分老外对待我们讲英语时出错而不纠错就赞扬人家老外会教书！会育人！场合不一，“老外”各异，心理不同，等等，变量多多。这样复杂的问题岂能“一言九鼎地”判决中国英语教师不懂英语教学呢？！简单、武断！

再说咱中国的英语老师这一方面吧。我倒是要先问一下：中国老师为什么就不能纠错呢？我认为这个除了教师的职业习惯外，还有专业坚持的因素。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不妨将问题分解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该不该纠错？另一个是怎样纠错？

第一个部分，该不该纠错？从职业的责任来看，笔者认为应该纠错。因为纠错是必要的。我有错，你不说，我就永远不知道。您想想，当某一天您自己有幸听到或注意到自己居然将某个词汇读错或用错了大半辈子时，您会羞歉赧然么？您会汗流浃背么？怎么就没有人指出来呢？！呵呵，要靠自己去发现自己的错误，那个时间成本太高，而且太过痛苦！中间可能的失误次数会更多，丢面子的时候也就更多。我们不是经常发现很多人，甚至是很有学问的得道高人，他们阅人甚多、入世亦深，不是一样也频频发生读错词，用错词的时候么？我经常想，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就没有好心人指出来呢？让他或她及早纠正啊。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们把这样的错误带到棺材里面去么？不公道啊！往往到这个时候我就有一种冲动，很想很想（职业习惯和专业坚持的神经发作了）为他们好意指出来。我为他们出错觉得难受。这个时候我自己也会反过来问自己会不会也有可能出这样的错误。出错，怎么说还是不好吧！于是，无论什么时候我的手机之中永远都会有汉语词典和英语词典，以备不时之需。即便如此，也不一定就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出错。因为我们需要掌握的知识太多太多，出错是很难避免的。所以，由好心人热情地指正不失为一个上佳之法，也是一个快捷之法。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纠错应该是一种做人的美德，它还不仅仅是教师的职业道德和专业操守。

第二个部分，怎样纠错？这个涉及到纠错的方式、时间和场合等。比如，当学生在班上陈述己见的时候或提问题的时候，一般说来，如果老师发现了问题，尤其是发音的明显错误，及时纠正是必要的。注意，“及时“并非是指立刻当场打断别人的发言。这样当然不好！一个中国人讲汉语发音错误也不会也不愿有人当场打断然后指正，谁的心里会好受呢？！这个“不好受”其实暗藏玄机。仔细追究根源，我们发现人们可以接受错误这个事实，但不能接受输掉面子这个事实。这个便是问题的关键。了解到这一点就好办了。所以，粗暴地打断，尤其是当众打断然后用带有奚落的口气纠正或指责学生的错误，其效果肯定会适得其反。

纠错的方式除了涉及到时间、场合的注意外，还要注意对象，以便使用更让人接受的方法。因为指出错误的目的不是要得罪人，而是要让人获得真知。我这里讲一个故事，是关于我的老师的。

我读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我很喜欢、很崇敬的老师。有一次他上课时读错了一个英语单词protestant（新教徒），而且那堂课要反复出现这个词，因此他自然就反复地读错。我在下面听讲感到很不好意思。可是，我又不好当面说出来。但是，如果我不说出来的话就感到骨鲠在喉。一两天后，我找老师聊天，说，我最近跟人打赌记英语单词，输了20块钱。老师一听，来劲了，不免动问究竟。我就煞有介事地说，protestant这个词的读音很烦人，因为protest的重音在第二个音节，因此我就望文生“音”，觉得protestant也应该重读第二个音节。我就栽在那个词上面了，20块钱啊！然后冲着老师笑，老师望着我，楞了半响。然后说：“我也是这么读的呢！”我就说：“啊？您怎么会？！”老师说，那我要查查词典。于是一切就明白了。老师欣然接受了读错的事实，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输掉面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尊者，对于同事，对于学生，当他们出了一点语言上的错误的时候，为人师，为人徒，为人友的我们都有责任、有义务善意地指出错误。只不过，在好的目的的驱使下也要考虑好的方式，并注意场合和时间。

最后还说一句，能指出错误的中国老师绝非就是好为人师，实际上是责任感使然。